第二场雪下过之后,第三场第四场又接连着下了下来,天寒地冻,滴水成冰,水面冻到最厚的时候,都护城的冬季传统冰戏开始了。
每当这个时候,小憨园的冰戏都是城中一景,今年同样不例外。经过数个月的排练,小憨园向城中各高门送去了请帖,邀请贵客们莅临参观表演。
庾昭明收到了邀请,但这邀请并非直接来自小憨园,而是来自于虢丹。自他出使归来,虢丹便有心想为他接风洗尘,但回来后庾昭明并不得闲,一直忙于公事,这件事就拖了下来。
眼下,挑选包销商的事宜已经理出了一个头绪,面对虢丹的第二次邀请,庾昭明没有再拒绝,答应了下来。
到了约定的这日,庾昭明到得有些晚,湖面上的表演已经开始。因为庾昭明的身份,虢丹预留了湖边和三楼两个观看位置。
“两处都可以观看,随殿下心意。”接着庾昭明后,虢丹把他带到三楼窗边,如此说道。
湖面上,冰戏的表演者手持彩旗,脚穿雪踏,在冰面上变换队形,穿插回旋,旋转滑动。绕着湖面一周是用木头搭起的观赏台,以锦缎为帷帐,左右隔开,台内设坐席,几案以及火盆,观看者可以在此观赏表演,也可以同时预定湖边和楼上两个席位,怕冷了,就留在楼上观看,有兴致了,便前往湖边,就近观看。
庾昭明见湖内外一片锦绣灼灼,风一动,彩光闪耀,在这天寒地冻中,别有一种激动人心之感。听着湖边隐隐的叫好声,庾昭明转身道:“既然来了,那就先在湖边就近观赏罢。”
主随客意,虢丹自然答应,于是侍从开道,一行人下楼,向湖边走去。
小憨园给虢丹预留的是正位,到了湖边,场外伺候的小厮将人引到了看台上,拨燃了火盆,要倒茶时,虢丹挥手让他下去了。
看台不大,却比想象中的暖和,小憨园做得很仔细,虽然只是以锦缎相围,除了正面开口外,身后并没有一丝缝隙。
虢丹自备了茶具与吃食,茶水烧好后,她亲自从侍女手中端过茶,奉到了庾昭明面前,“殿下请喝茶。”
湖面上,上一段表演已经演完,现在正在表演滑稽戏。伶人们身着紧袄,绑着手脚,看起来伶伶俐俐,在冰面上摔摔打打,挤眉弄眼,内容虽然浅薄,却自有一番风趣。看台上时不时传来哄笑声,有人大叫一声赏。伶人们也滑稽,听到这声赏,当即一个五体投地,夸张又诙谐,于是叫赏声此起彼伏,铜钱,甚或金钗便在伶人们的五体投地中,纷纷扔到了冰面上。
这样的热闹甚至有几分吵闹,但庾昭明嘴角噙笑,显然从中看到了一种富足祥和。虢丹不喜欢这样的热闹,但看到庾昭明的笑意,便问:“殿下要打赏么?我让他们准备起来。”
“不必。”庾昭明说。
在湖边久坐,终究有些冷,庾昭明站起来,走到台边。这时伶人们又开始了新的表演,不知怎么做到的,一个个口中喷出火来,虽然寒风料峭,火焰并不持久,但青天白日看一道道火焰神出鬼没,还是颇令人惊心。
庾昭明看了一时,转过目光,开始打量各个观赏台,忽然一个人吸引了他的目光。他仔细看去,还是博彤,她站在和他相隔三个台位的台边上,一手牵着一个小娘子,正和二人说笑,她身后站着一个青年男子,庾昭明认得他,是博彤的继兄博嘉。
也许是为了增加刺激感,一个伶人忽然靠近湖边,猛然对着博彤所在的观赏台张开了口,一道烈火喷涌而出,熊熊火焰燎然而至。虽然隔了一段距离,但博彤三人还是吓了一跳,安媛不由掩嘴发出了一声惊呼,博彤也不由自主紧紧牵住两个妹妹,往后退了一步。她身后正是博嘉,这一退,便退到了他的怀里。博彤猝不及防,猛然回头,博嘉已经扶着她的肩膀,将她们往后带了带。
“不怕的,就是把戏而已。”他安慰道。
“真吓人。”安璇说。
博彤来不及询问他为何站在她的身后,只能瞪了他一眼。博嘉知道她这一眼的意思,却没有丝毫歉意,只是低头莞尔一笑,随即又抬起头,笑看着博彤。
大庭广众,博彤不好质问,又瞪了一眼,带着两个妹妹回身坐下。博嘉略站了站,也笑着走了回去。
“殿下在看什么?”身后虢丹走上来问。
庾昭明收回目光:“没什么。”冰面上火焰仍然此起彼伏。“有点冷,回去罢。”说着,他向台侧走去。虢丹应了一声好,回头向刚才庾昭明看的方向看了一眼,才转回目光跟了上去。
回到三楼,略坐了坐,庾昭明便说要走,虢丹措手不及,站起来问:“殿下不多坐坐吗?”
这种场合,庾昭明向来极少留到最后,虢丹向来知道这一点,但不知为何,此刻虢丹的失望如此明显,配合她今日的精心装扮,看起来有种盛大的失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