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亮飞咬着牙,拿她没办法,倒把椅子上的夏川笑得直不起身来。
“和同学来看电影?”
夏川支着脑袋笑问。
樊青青点头,按照往日作风,恶作剧完了就准备开溜,“她们还在那边儿等着我呢,不打扰你们啦,回见!”
夏川轻轻“嗯”了一声,目送她离开。
女孩正值最单纯美好的年纪,魂魄干净得像是白纸一样,夏川静静地望着她的背影,一时没能收回目光。
樊亮飞在他旁边黑着脸坐下,“这丫头现在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说完,有意无意地挡住了夏川的视线。
“这次可不是她的主意,不过是配合我吓你一吓而已,省得你老是惦记这些怪力乱神的事。”夏川收回目光慢悠悠道,语气有点揶揄。
樊亮飞也觉得刚刚自己的表现确实有点怂,尤其还是在夏川面前,挺丢面的,便想着法儿给自己开脱起来。
“我这人吧,胆子还真不小,但就怕这些不干净的东西。刚刚那一下,倒是叫我记起了小时候印象挺深的一个事,现在想想挺邪门儿的。”
夏川唇边一抹浅笑,“哦?”
樊亮飞头有点大,还是接着讲了下去:“那时候爸妈在城里打拼,还没混出个模样,干脆把我放在老家给爷爷奶奶带的,九岁的时候爷爷得病去世了,我爸远在M省,老家那块儿交通又不便,没能及时赶回来。”
樊亮飞看了眼夏川,对方虽然没有在看他,看神情倒是仔细听了的,便继续道:“老家办丧事礼俗繁琐,当地风俗老人走后第二天是不下葬的,摆上灵堂,晚上儿女轮流守灵。我和爷爷感情深,也不太明白去世到底意味着什么,白天家里人看得紧,只有在晚上的时候偷溜去看他……”
夏川听到这儿,神色变得有些不一般,“然后呢?你看到了什么?”
樊亮飞抿着薄唇,眼神有点放空,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我看到穿着寿衣的爷爷平躺在白森森的帘子后头,凑得近了,才发现他的眼睛是睁着的,但是脸看起来和平时不太一样,有点骇人,我伸手想拉他起来,但是这时候守灵的阿姨醒了,抓住我的手,抱着我离开了灵堂。”
说到这儿的时候,樊亮飞又看了眼夏川,向来不信这些的他这次居然听入了神,安安静静的。
“再后来,我发了一场高烧,整个人浑浑噩噩的,病好了以后爷爷已经下葬,爸爸也把我从乡下接走了。小孩子不记事,过后就忘,后来某天突然想起来,就问过我妈,当时家里人为什么不合上爷爷的眼。”
呼了口气,樊亮飞缓缓道,“她说,不是不合,是合不上……你爷爷,在等你的爸爸,想瞧他最后一眼。”
说到这儿,话锋一转,“怎么样?是不是挺邪门儿?”
夏川吸了口气,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他很清楚樊亮飞的个性,虽然这人有时候说话没个谱,但绝对不会拿亲人开玩笑。这事,百分之百是真的,而且确实在他心里留下了阴影。
“樊亮飞,”夏川转过脸来,叫了声对方的名字,樊亮飞抬头和他对视……一秒、两秒……十秒,周围嘈杂的声音渐渐远去,整个世界仿佛只剩那双笼在薄雾中的勾人心魄的眼。
“你爷爷的眼,最后,合没合上?”
“不……知道,我没有再继续问,我妈也没有主动提过。”
“那么,你的爷爷是土葬,还是火化?”
“土葬,老家的传统。”
“这么多年,村子里有没有发生过什么怪事?”
“不知道,没回过老家,和二伯不亲。”
夏川深吸了口气,“最后一个问题,你老家在哪儿?”这事不寻常,回头得调查一下。
“B省安溪县山南村。”
问完话,夏川便移开视线,望向窗外,结束了催眠。樊亮飞呆滞了片刻,被夏川抹掉这几分钟的记忆后思绪缓缓接上现实。
“怎么,这雨就这么吸引你?刚刚看电影也没见这么精神。”
樊亮飞手指叩了叩桌子,揶揄道。
夏川:……
不得不说,樊亮飞,真是他遇过的人里面最神经大条的一个,这么容易被催眠就算了,就连后遗症也愣是一点没觉察到,配合得让人感动。
“那什么,我得走了,待会儿还有事。”
夏川可不想再陪他重复一段刚才的对话,干脆起身准备开溜。
“这么急啊,外面雨下这么大,”樊亮飞搓了搓手,“不如留下来,待会儿一起吃个饭,等外面雨小点了……”
“不了,我带了伞,”夏川挥挥手,抓起椅背上的外套披在了身上,“下次有空再吃饭吧。”
“那我开车送你?”樊亮飞也站了起来。
夏川摇头,“不用,我回单位,不顺路。”
樊亮飞知道夏川的性格,加上隐约知道他工作特殊,也就没坚持,静静地坐在位置上目送他离开,直到服务员过来收残留桌上的饮料杯,他才回过神,出手阻止。
人走了,好歹留下了点什么。樊亮飞抽出那根有着浅浅牙印的塑料吸管,盯了很久,才慢慢含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