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容的抱怨声中鼻音很重,带着诧异的语气,似乎他睡醒才发现“飞来横祸”。
“……”
程禹装作没有听见。
他默默起床去洗漱,下床的时候和半坐起身的祝容不慎对视了一眼,他迅速撇开,逃也似的进了卫生间。
那一瞬间他似乎看见祝容皱眉了,不过两个人都没有说什么话,也许是考虑到另外两名室友还在睡觉的缘故。
程禹匆忙整理过后就直奔图书馆,他要尽快去到诅咒之一的上吊丛林——哲学书库B区。
这种急迫的心情似乎来自于两方面,一是想尽快从当前游戏世界离开,二是想马上远离寝室,远离寝室里的人。
没有被皮埃罗附身时的祝容似乎还能称为是正常人,起码他没有对他展开什么追逐,也没有因为他不回话的冷淡而突然发疯,但程禹在马上要走到图书馆的时候,震动的手机中还是传来了一条问询的消息——“去哪里了?”
来自祝容。
同样出于一些复杂的考量,程禹选择无视了这条消息,并将手机的提醒模式改为静音。
图书馆里人非常多,哪怕现在不过八点半,各种抢位自习的人也已经在此沉浸了半小时。
但或许是阴天的缘故,有些昏白的灯光和透过宽大的窗户的树影形成了某种反差,莫名带来了一些阴森的感觉。
与其他坐满了的自习区相比,哲学书库的位置还稍有富裕,但也能看见一排排低下的后脑勺,人人专注于自己桌前的小小世界,不会对新来的人投以半分关注。
但有一个人除外。
在程禹靠近后,那人很突兀地抬起了头,他的桌面上没有电脑或者书本,只有一截正被把玩着的麻绳。
“……”那人对着程禹挥了挥绳子的尾端,像是在打招呼似的。
正如程禹所猜测的那样,他在这里遇见了毛宥。
这名先前也出现过的玩家,明显和从前女祭司世界里的女装打扮不太一样了,不过还是能通过五官认出他。
毛宥一边甩着绳子,一边对他笑了笑,用口型道:“过来呀。”
程禹的目光微凝,他确实要过去,但贴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开始持续震动。
——奇怪的是,他在进入图书馆前就已经把消息模式调整了。
“你要离开了吗?”
“你想去哪里?”
“为什么不理会我的消息?”
“不要妄想突破最终的怪谈。”
“不要妄想逃离我的世界。”
不断弹出的消息带来一种逼问式的压迫,可它们甚至并不来自同一个人。
所有人,所有“我们”中的人,李喆阳、韩千缘、庄严、祝容、甚至就在他面前的毛宥,都不停对他进行信息轰炸。
且那些信息带有一些超然视角,仿佛觉察了他的玩家身份,仿佛已知他的关卡进度,甚至了解他一旦突破所有怪谈就能通关离开的真相。
一刻不熄的手机屏幕上还显示了一条发送人与众不同、但内容同质化严重的消息。
——毊?:你不许走。
程禹想将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在图书馆这种需要保持静谧的场合,他这里发出的无限震动噪音却没有引来任何一句指责,但是显然,他收获了不同凡响的关注。
只见周围的学生纷纷面无表情地向他看过来,眼神中似乎带着恶意,却不是一个被打扰了自习的学子对扰民者的恶意,而是一种脏东西对人类的恶意。
一切变得不一样了。
图书馆的诅咒也在眼前拉开帷幕。
“很忙吗?看上去你有不少要处理的消息。”
毛宥的声音依然很轻,可他看起来和周围的每一个人都仿佛是自一个母体中克隆出来似的,有着一样的看向他的阴恻目光。
“我们的人生就是这样啊,每个人都是被织成巨网的消息捕捉的猎物,所做出的一切挣扎又有什么意义呢?”他说完,慢悠悠地站起来,冷笑了两声,将手中的绳子甩到了图书馆顶部的船锚形吊灯上。
“你是不是也感觉烦闷?一切仿佛看不到尽头。你付出的努力没有收获,那些代价都没有换来应有的成果。”他说,“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义?容错率这么低的游戏,不如干脆不要再玩下去。”
“……”程禹保持安静。
“一条绳子,将游戏终结。”毛宥笑了,“这是我能找到的最好解决方案,也是我送给你的通关指南。”
嗡动不停的手机被程禹摔了出去。
而周围的人开始不断向他包围过来。
毛宥拿着绳子的末端走到他的面前,伸手递了过来。
“去吧。”他低声道,声音中有种蛊惑人心的意味,“去结束这一切,你以为的对抗不过是在延长你的痛苦,而死亡才是真正的捷径,为何不干脆走向那唯一的终点……”
程禹的表情依然没有什么变化,可他伸手将绳子接了过来,仿佛真的接受了对方的诡辩方案。
他摩挲了一下手中结实的麻线,抬脚迈步绕开了挡在身前的毛宥。
当他开始移动,周围的人群也都随之移动,人人摩肩接踵,形成一个密不可分的圆环,圈住他的四面八方。
但程禹仍然在包围下靠近了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