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他顿了顿,仰起头看向硝烟弥漫的城墙,继续道:“被逼至城门前,方某突然想起了有一日,姑娘从城墙上走下,对方某点了点头,方某那日不觉,可今日却突然觉得,要是那一日,姑娘能对方某说一句……你回来了,就好了。”
李熙愣住了,她没想到是这样简单的事情。而他口中的那一日,她甚至没有印象。
“为什么是这句话?”李熙愣愣问道。
方临煦的眼睛弯得像月亮,亮晶晶的,看着人时诚恳得让人心中触动,他笑开,说道:“我不知道,只是那时候很想听见这句话,也许是这样就好像……在不远处有个人一直在等我回来一样吧。”
李熙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头顶的金钗,她记不得那日,说明那日对她并不重要。与之相反,他说起那日时满眼遗憾,意味着那一日对他而言很重要。他知道等他的那个人不会是她,所以说了“好像”。
李熙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依然没有对她的爱意,澄澈得很明朗。他不是出自爱而对她说了这句话,而是出于某种羡慕。
李熙不自觉看向方起征,但是这一刻方起征也愣住了,他收敛了玩世不恭的一面,眼中充满了无奈。
李熙忽然想起方起征口中的方临煦,那个为了满足家族期待而奋不顾身的少年,又必须为了南朝和满城百姓不惧生死的少年,这样的少年在最前面杀敌的时候会想什么呢?
他是方起征手中最锋利的剑,而那把剑在将被折断的时候只想要一句简单的“你回来了”。
李熙忽觉鼻子一酸,她很少有这样的感觉。
她从手中拿出手帕,轻轻擦在他没擦干净的半边脸上,声音放得很轻很柔,连名带姓叫他:“方临煦,你回来了。”
她想让他想起来,即便在战场上他也不是谁的剑,他是个人。
方临煦满足地笑了,笑得像个傻孩子:“听到了,和想象中不一样。”
李熙也笑:“不好听。”
“好听。”
这回连沧白藏都没有说什么,只觉得心里酸酸的涩涩的。
他觉得自己果然还是很喜欢李熙,哪怕是听到她纯粹的安慰别的男人,哪怕,这句话他也觉得应该答应的,但是理智和情感终究不是一回事,理智上他欣赏方临煦,但是情感上他觉得不舒服。
幸而让他觉得安慰的是,李熙说完就退后了两步,拉开了与方临煦的距离。
在李熙看来,答应是情分,而退后,是本分。她不希望这样纯粹的举动让旁人有多余的想法,平白添上什么暧昧的色彩,这样违背了她的初心。
随即她看向沧白藏,将话题生生硬转到沧白藏身上:“沧大人之前提及的事情,这边马车已经备好,沧大人可要移步李庄?若沧大人觉得舟车劳顿,希望今夜好好休息,那明早草民再派人来接沧大人?”
原来李熙还记着他,虽然是正事,但是也聊胜于无吧。
沧白藏闻言道:“不了,这会儿就走。”
刚刚还对他“柔情似水”的姑娘一下子在意起了别的男人,方临煦心头还有点小小的失落,不过等到他听到“今夜”二字,他立刻就坐不住了:“他今晚要去李庄过夜?不行!”
李熙疑惑:“为何?方副将有何顾虑?”
方临煦总不好说自己是怀疑沧白藏动机不纯,他没有立场说这样的话。
他想了想,道:“听闻沧大人在明康有许多红颜知己,若在李庄过夜,一旦让别人知道了,恐怕沧大人的红颜知己们会不高兴。”
沧白藏气笑了,他听说有人叫他沧和尚的,没听说过叫他花和尚的,这方小公子常年驻扎边城,去哪里听说他有红颜知己的。总不能……他人还在这儿,耳朵还竖着呢,这方小公子就敢胡说八道?
李熙犹豫了一下看向沧白藏,若是这样,倒是不好。
刘秀一听更是那还得了:“主子,那还是明早再说吧,他一个大男人名声坏就坏了,可是您的名声还好好的呢!”
“刘秀,你岂能背后议论大人?”李熙连忙警告刘秀,让她少说话,怕得罪人。
沧白藏一瞬间心凉了半截。
看来都当真了。
这回不解释不行了,他冷笑一声:“方小公子是哪里听到的传言?沧某一生洁身自好,从没有什么红颜知己。”
方临煦哪里知道他有没有,这些都是他编的,但是他是为了人李姑娘的安全,也算情有可原:“我忘记了,好像某年回明康述职时不小心听了一耳朵,是不是真的方某就不知道了。”
方临煦这不要脸的分明就是在说谎,不然怎么连眼睛都不敢正眼看他!沧白藏气得不行。
李熙斟酌了一下,双方都给了台阶,说道:“时候不早了,估计那人也睡了,这样吧,明日我再派人来接沧大人,也让沧大人今夜好生休息。”
方临煦弯了弯眉:“这样最好了。”呼,终于把这大尾巴狼拦下来了。方临煦狠狠松了口气。
沧白藏拳头都捏硬了,他皮笑肉不笑:“那就有劳方将军安排了。”
谁说这方临煦正直的,他可真是太阴邪了!
方起征捋了捋胡须:不错不错,傻儿子虽然还没开窍,但是会耍小心眼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