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敲门,很轻。
高敏冷凝的眉目柔和了一分,“进来。”
宁安先是轻轻推开门,然后偷偷伸出半个脑袋。
就像过去很多年还待在蒲公英那样。
这个孩子是高敏最喜欢的孩子,不仅仅他身体健康脑子聪明,就像高敏曾经对自己肚子里孩子的期待一样。
他还有一颗温暖善良的心。
可惜……
“高妈妈。”宁安轻轻笑了一下,仿佛担心打扰高敏办公,轻轻地挤进来。
高敏在办公椅上坐下来,十多年前买的一套办公桌椅。
皮质的坐垫已经坐到裂口,露出泛黄的海绵。
宁安拿到高考奖学金时要给高敏买一张新椅子,被高敏拒绝,之后,宁安带着这笔‘巨款’销声匿迹。
蒲公英里的很多痕迹都在提醒这两人。
他们曾经历过很多美好的事情,也经历过不美好的事情。
没有人能够一走了之来回避其中的难堪。
因为他们各有各的责任。
现在,宁安站在高敏面前,有些手足无措的要揭开某些难堪。
“高妈妈,当年我离开蒲公英前发生过一件不太好的事情。”
宁安一直觉得自己没有错,当姜野将他骗出去并折磨他时,他产生过一丝丝动摇。
他真的做过不可饶恕的事情?
在外面用沉默对抗一切的宁安,终于在高敏面前卸下伪装。
他彷徨又无措,像狂风暴雨里摇曳的小白花。
即便是内心冷硬的高敏,也有些于心不忍。
那个夏天,她其实早就发现宁安的不正常,因为‘脱敏训练’的戒条,即便关心院内每个孩子,她都不会太表露出来。
因为她是院长,她是院内规则的制定者和执行者。
如果她都破例,那么蒲公英很快会随波逐流成带有功利性的福利院。
她决不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何况宁安一直给她很稳妥的印象。
但是,如果第一次发现宁安会在夜里十点偷溜出去。
她多问一句。
而不是想着要把对方当做正常男孩子看待。
如果那个雨夜,她执拗地带着宁安去医院,而不是被对方一句‘高妈妈,我只是有些发烧’给糊弄过去。
如果她出差回来听说宁安三天没回院,而不是当做保育员老师们的抱怨,哪怕宁安事后解释找到一份要加班的兼职,住在上班的地方,她因刚刚接手几名重症儿而分神忘记追问。
甚至,在宁安莫名其妙消失一周,明明已经报警,在看见宁安伤痕累累回来,因担心蒲公英被曝光引起外界目光,又四处托关系撤销立案。
是不是很多事情都会变得不一样。
但是没有如果。
宁安依旧没说实话,高敏不清楚他是余情未了袒护那个人,还是有其他的顾虑,只说曾经产生过矛盾的高中同学又回来,最近找到他,因为担心宁翼的安全,打算最近不送宁翼过来。
“那你上班的时候,宁翼待在哪里?”
高敏没有追问缘由,宁安狠狠松开一口气。
蒲公英捉襟见肘的困境已经隐藏不住,这个月辞退了一位老师。
而姜野的背景实在太复杂太雄厚,高院长带着这么多残障儿又能做什么呢?
宁安不希望高院长再在他身上花费精力。
也不希望给蒲公英带来新的麻烦。
“我打算训练他一个人在家,他已经五岁了,而且会给他配一个手表电话,如果有什么意外……”
“胡闹!”高敏生气的语气吓住宁安。
她移开锋利的目光,缓和声线,“我会给秦致知的养父母去个电话,他们俩是大学退休教授,为人很友善,你忙的时候就把宁翼送到他们那里去。”
宁安惊讶地看着高敏。
高敏垂下目光,那对夫妻是她的挚友,曾经很想收养宁安,她因为一些私人原因拒绝掉,事后很多年,特别看见秦致知如今开朗幸福的样子,她又是愧疚又是欣慰。
高敏就是蒲公英的权威,哪怕如今的蒲公英面临着困境。
她在许多孩子眼里依旧是说一不二的性格。
她既然这样说,就是已经定下来的事情。
而且宁安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秦致知的养父母如果愿意帮他照看宁翼,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
“谢谢高妈妈。”宁安轻声地感谢。
高敏点点头翻起桌面的资料,这就是不想再多说的意思。
宁安收起心中纷乱的思绪,正要转身。
“当年抓你的人是不是姜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