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你来了我心就定了。”古决明不知阎客此时的思绪,却仿佛与他心灵相通般脱口而出道。
阎客没有接话,只是抬手贴上她的额头,略显无奈地对古决明说:“你该喝药了。”
“嗯,我该喝药了。”
阎客带来的一车药材解决了安济坊的燃眉之急,而古决明也彻底安下心来。
服下一剂中药,古决明在阎客带来的帐篷里裹着自己前几年的干净旧衣昏昏沉沉地渐渐睡去。
待古决明一觉睡醒,帐篷外的天已经大亮。她翻身坐起,下意识看向枕边昨日放着银钗的地方。
古决明在衣袍上擦完手,这才把银钗拿起,簪在了头上。
“哟,醒了。”
刚踏入安济坊,古决明便撞见阎客在院中替人把脉。
不知是因为梅雨季节终于过去亦或只是因为别处的乌云还没吹来,今日竟是阳光明媚的天气。
“师父。”古决明小跑近阎客身边,像小孩般唤道。
阎客把完脉,宛如变戏法地从怀里拿出一个紫薯饼,伸手递给了古决明。“感觉怎么样?”
“师父出手……”
“打住,别拍你师父的马屁。”阎客语罢,转身就走,留给古决明一道极为潇洒的背影。
有阎客的帮衬落在所有医官肩上的担子无疑全减轻了一半。
自那日天空放晴,定州便再没下雨。经过几天调理,古决明的病也好得七七八八。
黄昏之时,在院里忙碌一日的古决明出现在药房门口——夕阳将她的身影拉得纤长。
李平澜察觉到光线变化,抬头望向门口,见来人是古决明,忙问:“是不是药都喝完了?”
古决明迈步进房,声音温和道:“没有。你在这守了一天,我想来替替你。”
李平澜看着古决明步伐轻盈地走向自己,下意识将放在角落里的竹凳递给她。“没事,我不累。”
古决明接过竹凳,在李平澜不远处坐下。她拿过另一柄靠在灶台旁的火钳,轻声说:“他们都在吃饭,李大夫也去吧。”
李平澜指了指放在竹篓里的粗粮馒头,温声对古决明说:“我吃这个就行。”
古决明静静看了李平澜片刻,启唇道:“李大夫是不是有心事?”
“没……”李平澜下意识矢口否认,但对上古决明那双清澈的眼眸,埋藏在心中的疑问终是问出口来,“我只是在想阎大夫为何愿意把自己摸索十几载的药方告诉我们,明明你才是他的徒儿。”
古决明闻言异常轻快地笑了笑,好一会儿她才压下眼底涟漪,认真回道:“你只当我师父在行善积德吧。”
日落山水静,雨过江潮平。
夜色深沉时,安济坊外却响起了阵阵马蹄声。
古决明本就睡在离大门处不远的地方,她听见响动虽不知外面出了何事,但她依旧裹上披风、拿起放在枕边的银钗弯腰出了帐篷。
今夜无星无月,离开烛火的照射范围内,所看见的只有漆黑一片。
古决明轻轻走到大门外,向巷口望去,只见数十盏灯笼像鬼火般向自己靠近。
“是从京畿来的吗?”古决明一边出声问一边攥紧了手中的银钗。
一息、两息……无人应答,那数十盏灯笼却步步逼近安济坊门口。
定州的夜仿佛被这一巷的马蹄声填满,而古决明的心也随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提到了嗓子眼。
马蹄声止,仿佛之前的喧闹只是古决明的错觉。
“是从京畿来的吗?”
古决明又启唇问。
依旧无人回应。
“叮叮当”——
有人翻身下马,迈着极快的步伐向古决明走来。
古决明心头有惧,本想转身躲回安济坊内,还没来得及动作那人却在离她不远处停下脚步。
刹那间,云散见月,算不得明亮的月光如水般洒在了那人身上。
古决明借着月光定睛一看,悬在嗓子眼的心立即落回原处。
“卞夏!”她下意识唤出那人姓名。
与此同时,古决明急匆匆走下台阶,宛如一只注定要歇在那人怀里的蝶飞奔进卞夏的怀抱中。
古决明紧紧抱住眼前的人,贪婪地闻着那人身上的皂角香。
待理智回笼,古决明亡羊补牢地看了看跟在卞夏身后的人,见来人全是卞夏亲信,她不由在心中感叹一声还好,没有给卞夏惹麻烦。
“你刚才怎么不回应我?”古决明趴在卞夏的肩头,闷闷地说。
“怕是幻梦。”
卞夏眼睫轻颤——被古决明拥进怀里的那瞬间,卞夏才找回了作为人的三魂六魄。
即使卞夏只说了这么句没头没尾的话,可古决明便明白卞夏这些日子在京幾城里过得并不舒心。
自己离开时东西两厂已闹到势同水火、不可挽回之境,再加上今年秋闱全权由西厂负责,而本就和东厂串通一气的锦衣卫更不可能在此时对西厂出手相助,压在卞夏肩上的担子可想该有多重。
或许是四周太寂静,以至于古决明听清了卞夏心脏跳动的声音——咚、咚、咚——声声如鼓。
古决明微微直起身子,伸手替他捋顺了被风吹乱的碎发,她看着卞夏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眸,无比认真道:“卞夏,这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