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藏在袖子里的左手掐清心诀,不动声色道:“‘她’是谁?你月圆夜祸害人命,是受‘她’指使?”
黑雾不答,浮游着,对他剑拔弩张。
“锵锵锵——”对峙的紧要关头,远处传来踩高跷似的锣鼓点,人群乱哄哄地嚷嚷:
“借尸还魂的老鬼就在那边!”
“快去,有仙长相助,咱们不怕邪祟!”
“抓到了定要她灰飞烟灭!”
嗯……?
老程这么快带人“杀”回来了?
流星白眉心微缩,暗骂“麻烦”。
前些天镇上的人号丧似的上山求神仙救人间疾苦,嚎得他左耳朵听见、右耳朵也听见了,两相冲进大脑里,炸起一团浆糊。乍听他懒得管,细品所谓邪祟的目标是凡人血煞。
灵养仙,怨养鬼,血煞只对魔有助益——事关魔界。
是谁跑到仙魔界口来造次?
他入煜清门数十年,非常自由散漫,暂离师门少有报备,为此闹了不少小乱子,好不容易主动报告师父想下山管闲事,师父居然没让。
切。
还是自作主张大法好。他打算赶在师父察觉前了事溜回去。
他看向黑雾,眼中掠过杀意,单手掐诀,左腕间的不知岁珠顿时活了,猛向黑雾套过去。
金光暴涨间,珠串开阔成压顶之势。
正中目标,迅速收紧。
黑雾还没反应过来已被勒成了肘子。流珠上有咒文流动着。流光溢彩刺得它睁不开眼。
流星白闪身上前,拉住流珠穗子,抡铁饼一样将黑雾猛甩出去。
邪祟从没遇见打架这般不讲“道德”的主儿,拉着长鼻音被拍在咒界壁上。
光亮退散,黑雾哼哼唧唧,佝偻站立不稳,堆在界壁一角:“你……你……臭不要脸的黄毛丫头……”
流星白松出半口气:“老子……”不对不对,“老娘是你姑奶奶!”
他难受得没好气,两步上前,正待严刑逼供,变故又生——
邪祟不自觉地抖动起来,无视流珠束缚,眨眼间自燃黑色火焰,向他冲来。
蹊跷,且太突然了。
不知岁珠上有缚魂咒,被圈住就再难挣脱,除非拼得撕魂裂魄。
何至于此?
咒界内充斥着凄厉的哀嚎。
眼看邪祟要烧得半点留不下——它被迫的!
须臾间,流星白掐诀,流珠幻形变为细剑。
他一跃而起,接剑凌空垂直刺下——不能眼睁睁看它烧成灰。
剑尖没碰到黑雾,剑风已将它撕成无数碎片,咒界内顿时下了一场淬火雨。邪祟的炁混杂,似魔似妖。
残片扑面,它的灵识带着记忆砸向流星白:海岛、女孩子的笑脸、阳光、洞窟、巨鼎……
火焰飞散带出轻浅且熟悉的仙灵之息。
流星白搜掠记忆,寻不见熟悉感源于何处。
魔火如尘落定,利剑化回流珠,缠落腕间。
流星白捡起被他狠钉在地上的东西——一片残破的龟壳。
耽误这些功夫,咒界外乱声已近,流星白回望,见乌泱泱来了一群人,他想借着咒界的阻隔,冲过人群。
“别莽撞,你得躲躲!”耳边熟悉的声音响起,很沉静。
……师父?!
流星白环视一圈,没见人:千里传音?
回应似的,对方又道:“他们请了你师伯帮忙,先躲!”顿了顿,师父找补,“这样我才好……那个包庇你私自下山的罪过。”
提起师伯,流星白撇嘴。
整个山门他最怵头师伯。那老头教条极了,古板又多疑,数次想深究他身上偶尔散发魔气的因由,这回要是被抓现行,定不易善了。
“后天卦兑位是个空院子,你躲一下!”师父给徒弟支招。
流星白二话不说,想翻墙入院。
可人群已经太近了。
“荒草丛里有个小门。”师父又道。
流星白拨开草丛——小门?分明比狗洞大不了多少!
……
罢了,大丈夫能屈能伸。
于是他一塌腰,不顾形象地钻过去。
可他焦头烂额,居然忘记自己为掩人耳目,幻形成了女儿身。
扪心自问,幻化术法他学得不精。变化之后总觉得哪里不对,照镜子看半天看出是身型奇怪。几经尝试后,他暗骂自己脑袋和术分家,看出腰线有问题,怎么都变不出那玲珑模样。
于是他手动将胯垫起些。
眼下一翻一瞪眼了,谁能算到今天有狗洞之劫?
屁股太丰满,居然卡住了!
“人呢?!仙长分明说是这个方向!”人声在流星白脚下响起。
他趴着不敢动,只得将气息压到最低,指望师伯天大的本事也发现不了他的狼狈。
“仙长怎么只笑不说话?”那人又问。
流星白心里哆嗦,他印象里,师伯统共没笑过几次,一笑指定没好事。
“咳咳,”仙长清嗓子,拿腔捏调,“此处有残存邪气,但有咒界。烦请诸位退到巷口去等,免得被邪气所伤。”
话音落,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混杂着人声作响,大队人马在往后撤。
流星白卡得不上不下之余,天灵盖蹭蹭冒火——“仙长”的声音年轻又熟悉,哪是老顽固师伯?分明是他不着调的师父!
他气得直“哼哼”:川素商,你又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