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和玉棱在她的身边嘁嘁喳喳:“公主瞧瞧那宫阙,瞧瞧那仙女,大小是不是正合适?到时候我们把仙女摆列进去,不知道多好玩呢!”
昭阳点头称赞:“确实是新奇别致,不枉我从上林苑拔了那么多花做赏礼。”
众人皆知,太平公主大事搜求珍奇牡丹,移植上林苑,层层种养,充满广厦五楹,其收藏之富,可谓空前绝后。
她想她侍弄牡丹多么精心,从前都是将花围遮,不许旁人偷窥一二,如今却将牡丹分发出去,也算是将春色播散人间,为她李唐挣一个好名声吧。
昭阳有一句没一句地跟金缕玉棱说话,渐渐就睡着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金缕玉棱已替她洗好了头发,整个人都裹进一件丝绸长袍,送到惯常梳妆的西偏殿,翠翘和珠颗一早在这儿等候了。
翠翘先拿一把玉篦子将她的头发细细地篦过一遍,珠颗则拿一个铜矬子给她矬着十只手指的指甲。在做这些工夫的时候,她们聊起了早上的事情——“公主,您不知道,檀郎一走进来,整个广场的人都看呆了!”
昭阳眯着两眼,掩口打个哈欠:“啊,他有没有单独跟谁说话?”
翠翘和珠颗对视了一眼,觉得好笑,她们都以为公主多少是有点吃醋了。
玉棱往角隅的香炉里添了一粒香饵,插嘴道:“没呢,说也奇怪,檀郎下了廊道,人还没走到广场,就不知叫谁招走了,一直等到吉时快过去,他才现身的。”
昭阳一下睁开眼睛,警醒道:“那个招走他的人是谁?”
“不知道,我们都没看见,似乎是在一个死角里。”
昭阳陷入了思索:“说起来,今天谢般来赴宴了吗?就是谢相家的四小姐,生得细细瘦瘦的,不知道你们认不认识。”
珠颗老实道:“我不认识人,而且,隔着珠帘也看不太清。”
翠翘将密密的篦齿在昭阳的长发里一划到底,闻言立即道:“谢家只来了两位小姐,嫡出的三小姐和五小姐,穿着纱罗裙子的。诶,我们还偷偷讨论她们的裙子好看呢!”
珠颗恍然大悟,哦了一声:“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她们两个一上来就暗示我把云栽姐姐她们屏退了,接着跟我说,要我为她们做主什么的……”她幽怨地看了昭阳一眼,“其实是让公主你给她们做主啦!可我听不懂,我含糊过去了。”
“做什么主?”昭阳满心疑惑。
“她们说得十分隐晦,我想只有你本人才清楚了,就想着等你回来告诉你,结果你也不清楚,那我更不可能清楚了!”珠颗人总是迷迷糊糊的,口齿却十分伶俐,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宛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她给昭阳矬完了指甲,就把铜矬子咚一声抛回盒子,换成一把小毛刷里里外外地刷试着,“可算好了,瞧你指甲,没一个不劈裂的,哪还有公主的样子!”
这时候,云栽和露种各自捧着一个紫檀大盘进来了,里面盛放着昭阳今夜要穿的衣裳首饰。
昭阳就披着一脊背的漆黑长发站起来,由她们替她穿起了白绫抹胸、金泥簇蝶大袖及长裙,配着一副密滚繁绣的腰封、五色蝴蝶丝绦,复又坐下。翠翘把篦子换成梳子,细细为她结好了一个飞仙髻,又把她的两边长鬓在底部一束,各缀一枚小小蝴蝶儿,人在转身间,蝴蝶的翅膀也索索颤动,越发显得灵媚了。
云栽和露种蹲在地上为昭阳整理裙裾,昭阳在铜镜中细细端详自己,镜中人是一张圆中见方的脸,也不是方,只是骨肉匀停,额上有个发旋,致使刘海儿向两边分开,露出一点朱砂,五官的布置又周正又妩媚。
她一时把两臂伸开,一时合拢在前,最终噗嗤一笑,指点着镜中的自己:“把我打扮得跟仙女似的!”
众宫女嚷嚷起来:“还差上妆呢,上妆你就是真正的仙女了!”
当夜,公主一进殿堂,登时满座的焰火、光灯、宝珠都失了颜色。她缓缓地上步,一簇簇蝴蝶就从裙裾飞起,天地亦随之摇曳。
彼时,她正听见她的父皇在侃侃而谈:“我儿今年送了移春槛?哈哈哈,春这个字好啊!好酒多数以春字为名,郢州之富水春,乌程之若下春,荥阳之土窟春,富平之石冻春,剑南之烧春。什么?移春槛是种花的?哈哈哈,花也好啊!采凤李花,可酿换骨醪;采桂花,可酿桂花醑;捣碎莲花,制作碧芳酒;百花糅合,又成了瑞露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