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昭还记得稿费到手之后,她兴奋地约温柔去买了期盼很久的兔子玩偶。
拿到兔子的时候,迟昭眉飞色舞地拉着温柔,将投稿前后的心路历程翻来覆去不知道讲了几遍,她只记得雀跃的心情一点都压抑不住,恨不得朝天大喊宣告自己过稿的好消息。温柔一直陪在她身边,不厌其烦地听她从太阳高悬讲到日落西山,认认真真地听她的每一句话。
当路旁的灯亮起、打在她们身上的时候,迟昭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已经讲了好久。
“……温柔我是不是太激动了?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她揉了揉通红的脸,有些歉意地朝温柔说道。
“不会啊,我就很喜欢现在的你,其实你可以更勇敢一点的。毕竟人生这么长,永远都是试错的机会。”温柔拧开了手里的水瓶,递给迟昭,她不认为迟昭需要向她道歉,反而她觉得迟昭完全可以更勇敢一些,“……就算失败也没关系,我永远是你的支持者。”
迟昭结果温柔递来的水瓶,清甜的矿泉水滋润了干涸的喉舌。那时候的迟昭想,她们一定能做永远的朋友。
可是……
想起那些往事,迟昭感觉鼻尖一股酸意,她眼睛也因为长时间盯着照片,而带来的干涩感。迟昭眨了眨眼,心间酸涩莫名翻涌而上,泪水就这样夺眶而出。
可是这么好的温柔,却被自己的自私和懦弱伤害。每次都是眼睁睁地看着机会流逝,她依旧是没有勇敢地迈出那一步。
迟昭伸手想要擦掉忽然落下的眼泪,眼泪却越流越多,怎么样都擦不完——她再也忍不住把脸埋在手掌里,无限的自责将她笼罩,低声抽泣着。
手边的手机突然震动,她匆忙地从桌上抽了纸巾擦掉残留的眼泪,又清了清嗓子,接通电话:“你好……”
“你认识温柔对吧。”电话那头的人开门见山,笃定地说出这个答案。
“……”迟昭听到温柔的名字的时候有些讶异,戒备地拿下手机,再三查看屏幕上的手机号码,确定是陌生电话。迟昭的声音冷了几度:“你是谁?”
“她需要帮助,我猜你一定有能帮助到她的东西。”电话那头是道十分冷静的女声,虽然她说的话像极了诈骗电话的开头,但是她平稳的语气却莫名让人信服。
迟昭没有马上应下:“我要怎么相信你?”
“你不用相信我。”那边说出意料之外的话语:“如果你想帮到她,带上你的东西去见她。”
电话那边没等迟昭回复,自顾自说了一个地址,就挂断了电话,留下一阵忙音。
迟昭无比熟悉,那是温柔现在的学校地址——虽然温柔没有说过她就读的学校,但互联网那么大,还是被迟昭碰到了温柔的校友。
可即使知道温柔的近况又能怎么样……
迟昭握着手机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柜子上一个巴掌大小、可以随身携带的兔子玩偶,玩偶上挂着一个小小的收纳盒——收纳盒里有一张小小的储存卡。
那是她最不愿意回想的往事,其实她一直都知道事情的原貌,并且保留一段证据。作为朋友,她应该挺身而出帮助温柔——可是她又是那么自私而怯懦,害怕将风波卷到自己身上,一直都没有站出来的勇气。
迟昭一直这样纠结着,错过了最佳的澄清时间,流言也在此时不断发酵成面目全非的模样。哪怕迟昭私下里一直在替温柔辩解,却也被有心人扯到流言里调侃,让她本来就不多的勇气烟消云散,重新后退了一步。
渐渐地,她也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闭上了眼睛,主动和温柔拉开距离,也成为沉默的一员。
此后,她和温柔也彻底的断开了联系。
再加上那段时间学业上的压力,迟昭变得越来越沉默,偶尔只在他们口中的流言里抽离捏造的部分,以此了解温柔如今的状况。温柔依旧很厉害,哪怕在谣言满天飞的状况下,也依旧从年级前十爬升并稳坐年级第一。
每次表彰大会,迟昭站在领奖台之下,透过乌泱泱的人群中仰视着如今的温柔。她依旧光彩夺目,只是眉目间比起当初多了几分疏离冷淡。
从领奖上下的距离就像隔着沟壑,或许这就是她们一开始的距离。像她这样普通又懦弱的凡人是没有资格站在神明的身侧。
迟昭永远只能站在无数人里,抬头仰望着温柔沿着她的道路,一步一步回到属于她的天空,坐上她的王座。
神女终究是会回归属于自己的世界。
高考后,温柔删除了所有人的联系方式。迟昭看着温柔不再闪动的头像,也不舍得删除,自私地留存着曾经靠近过神明的痕迹。
在夜深人静、午夜梦回的时刻,迟昭也曾想过,如果回到当年,会不会愿意站出来将那份证据摆在大众面前,坚定地站在温柔身边——而不是只是当沉默的大多数。
可不管她想做什么样的选择,时间的齿轮还在转动,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更改,她不可能回到当初的那一刻。
当自己变得勇敢的时候,她却已经辜负曾经最需要她勇敢的人。
就在迟昭以为要抱着这个遗憾直到老去,却突然听到了这个名字。
温柔。
迟昭忍不住低声呢喃她的名字,那是她内心深处最大的亏欠。
迟昭握了握拳,指甲掐进掌心的疼痛证明,这不是又一场异想天开的梦境。
迟昭猛地站起身,在心里做下决定。
不管那通电话是恶作剧或者是诈骗,她都想去到那个地方,站在温柔的面前,将那句时隔多年的道歉亲口说出。
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情既然无法改变,此刻就是最好的时刻。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