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阳光即使再刺眼,却依旧照不进阴郁的室内。
田湉扯着一惯的笑容拉着李朝阳起身。因为蹲着的时间过久,李朝阳的腿有些发麻,加上眼前短暂的眩晕让她下意识闭上眼去扶住身旁的墙壁。她只听到田湉在自己面前说甜腻的嗓音说道:“不好意思朝阳,我有点失态了,没吓到你吧。”
李朝阳记得那份档案,田湉的爸爸在离婚后两年又重新组建了新的家庭,自此之后田湉便一个人生活。
田湉从来就不是什么被人欺负、不懂得反击的小白花,柔弱的外表是她将真实的自己伪装起来的面具。一直以来的孤独让她编织了名为“田湉”的网,将所有人联系在一起,构建以她为中心的世界。可是她又不懂得怎么去加固这张网,于是连接得乱七八糟,几乎将自己缠绕成茧,而她在中心无论如何也无法挣脱。
即使是这样,她依旧舍不得伤害这个世界,而是强迫自己学着去做“好孩子”,白色丝线将自己缠绕得越来越紧。
李朝阳张开眼看着面前的田湉,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任务想要更靠近田湉,还是本质上自己就是一个圣母心泛滥的人。
面对状态明显有些不正常的田湉,她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抱住了田湉,让她把头靠在自己的肩膀,然后轻轻拍打着她的背部,轻声说:“不管你怎么勉强,都改变不了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不要再用过去束缚自己了。”
“在那些已经过去了的时光里,我很遗憾他们缺席了你过去的人生,错过了你的成长;但同时我也很庆幸你没有因为他们的缺席而变得自暴自弃。”李朝阳拉开了怀抱,换做她伸手轻抚田湉的脸,眼睛里满是对田湉的心疼:“……可以到此为止吗?属于‘田湉’的人生还没有开始呢。”
田湉睁大着眼睛,神色却变得嘲讽。她以为李朝阳能够理解她,可实际上,李朝阳和那些只会说空话的人没有区别:“你什么都不懂!”
“我是什么都不懂。”李朝阳隔着衣服抓着田湉的手腕抬起来,“我只知道,无论你在手臂或是手腕上划多少次、流多少血,这些都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你比我更清楚这些。当你用刀子或是什么利器划开皮肤的时候,你究竟是想要得到他们的关注,亦或是想要靠失血来让自己清醒?”
田湉瞳孔一缩,下意识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腕,她不知道那些已经愈合的伤痕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那些伤痕是田湉最真实的模样,无法对世界落下的刀,都留在了自己的身上。
当利器划过皮肉,当鲜红漫出,所有的痛苦都是真实的,所经历的一切是真实的,此刻都是真实的。
“可为什么是我来承受这一份真实呢?”田湉这样想着,也这样说出口,“我为什么就不能是成长在幸福家庭里的孩子呢?”
耳畔的警报还在响个不停,听到田湉控诉的李朝阳却觉得自己的情绪异常稳定,哪怕她不去打开系统面板也能知道,田湉目前的状态不容乐观。
她不是不会说什么好话哄田湉的情绪稳定下来,这样做了之后呢?就像埋着地雷,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爆炸,而那时候情况只会更糟糕。
李朝阳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哪怕是直接引爆地雷爆炸也无所谓。田湉应该有更好的未来,而不是被自己困在过去,永远不往前走。
没有人想要出生在没有情感依托的家庭里,可是过去已经无法改变,那样的家庭也没有办法选择,
“我能够理解你,但很抱歉,我很难体会你的感受,我只能用扁平的话语告诉你:过去造成的伤害已经无法改变,一遍一遍剖开伤疤也不会让疼痛减缓,我们总该让伤口愈合的。未来还很长,过去和现在都不是终点。”李朝阳伸手擦去她的眼泪,田湉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李朝阳明明和自己同龄,却带着无限温暖的力量,包裹着她。
或许这样的人就活在自己一直羡慕的家庭之中。
就像寒冷的人总是下意识地去靠近热源。
李朝阳牵着田湉的手,从昏暗的玄关,走到光亮的客厅。阳光毫不吝啬向这个世界散发着热量。
“有的人比较幸运,一开始便被爱包裹着;有的人不那么幸运,一开始就爱得很痛苦。可这只是乐曲的前奏,乐曲的高潮只由未来写定。田湉,我希望你能走出你自己的人生,而不是被缺失的情感困在原地。”
幼虫只有用力挣脱束缚的虫茧,才能进一步蜕生成为蝴蝶,否则将被茧困住,直到死亡也无法离开。
苦难永远是苦难,就像是一滩泥沼,如果不尽力将陷在其中的自己拔出,那就会被泥沼吞噬,直至死亡。
田湉没有回复李朝阳的话,在田湉沉默的间隙,李朝阳内心十分忐忑,她知道自己的话语很无力,她想帮助田湉却又不知从何做起。
或许那些话出口会惹得田湉反感,然后把自己赶出家门……
田湉只是沉默着,坐在阳光照射到的沙发上,怔怔地看着那轮刺眼的光亮出神。
如何走出去,是每一个人永久的课题。
太阳有些刺眼,李朝阳走到她身后,将手虚虚覆盖在她的眼睛前遮挡住强光。
这个动作没有维持很久,田湉拉下李朝阳的手,转身抱起了沙发上的玩偶,背对着太阳将自己埋在其中。
“不用着急,路还很长,没必要一下子就长成成熟的大人。”李朝阳坐在她的身边,“只要从昨天走出来,跨过今天,就是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