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铎的话远远超出了沈知言的预料,“他还参与了你们顾家的事儿?”
而更让沈知言好奇的是,方琢既然是顾铄的人,现在竟然还能和顾铎如此平和地相处。
也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是,他是顾铄专门为华清礼打造的杀招。”
顾铎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当年三房夺权,徐家在徐老爷子的授意下,首鼠两端。但华清礼和徐胜宇不同,他在华家的话语权很大。因此,华家坚定地站在我这边。顾铄想帮他儿子对付我,自然不会放过华清礼。”
“杀招……这么严重?”
顾铎的神色有些凝重,他看向沈知言,缓声开口,“你可能不知道,当年华清礼因为这件事,差点进去。”
沈知言错愕地睁大眼睛。
关于顾氏当年的内斗,他只是略有耳闻。网上相关的资料少之又少,显然是经过了人为干预。
“那时,为了帮我拉拢徐家,华清礼牵头,由我、徐家和华家联合承接了‘深海新城项目’。”
说到这里,顾铎的声音渐冷。
“顾铄利用方琢,在填海混凝土中混入了放射性废料,还篡改了环保验收数据。之后,他又通过海外NGO举报华家。这在当时引起了很大的社会舆论。随着事件的发酵,政府成立了专项调查组进驻调查。而华清礼作为签字人,面临着‘危害公共安全罪’的指控。”
沈知言有些不解,他蹙了蹙眉,插话道:“可是,混凝土中掺入了废料,主责不应该是建材供应商吗?”
顾铎点了点头,“本来应该是,但这个项目的供应商是徐家。顾铄也正是用这一点作为筹码,和徐老爷子达成了合作。他们咬死了是华清礼私自采购劣质建材,让徐家从中抽身。”
沈知言联想到他们那个“拦道劫人”的传闻,恍然道:“所以你们拦下了方琢,是想让他做污点证人?”
“是,也不是。”
顾铎的回答模棱两可,让沈知言有些不解。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顾铎,等着他的下文。
顾铎自然不会让他久等——
“事故发生后,方琢就想出国避一段时间。我们怎么可能让他就这么走了?当时只要他肯招供,华清礼的事就有转圜的余地。至少我和徐胜宇抱着的是这个心思。”
听出了顾铎的弦外之音,沈知言眉心一挑,“是方琢不愿意配合,还是华清礼?”
“方琢愿不愿意不重要,只要豁得出去,有的是办法让他开口……是华清礼那狗东西不肯。”说到这里,顾铎像是想到了什么,嗤笑一声。
“那时他正情窦初开,上一秒还在朋友圈里秀恩爱,下一秒项目就出了事,而种种证据又都指向方琢。那家伙当时都快疯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被方琢背刺,既不舍得把人交出去,又不甘心放方琢走。要不是我们看得紧,他差点就找根绳子,把他俩一块吊死了。”
沈知言:……
华清礼和方琢的这段前尘往事,着实出乎沈知言的意料。不过同样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当年的徐家竟然是个墙头草。
难怪如今的徐家会突然杀出来个徐肃野,没准是徐老爷子刻意为之。
顾棠想和顾铎掰手腕,徐老爷子便两头下注,不管他们最终谁赢了,徐家和顾家的合作都会继续下去。
啧,姜还是老的辣。
不过,既然徐家的继承人会在明年确定……那是不是意味着,顾棠和陆家要对顾铎出手了?
“那你们怎么破的局?徐家老爷子跟你堂兄达成了合作,但最终徐家又站在了你这边,所以……”沈知言猜测道:“……突破口在徐家?”
“是。”顾铎轻笑一声,“而且,是在徐家最不着调的那个人身上。”
“徐胜宇?!”沈知言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讶然道。
“呵,浑人干浑事。”
顾铎回想起当时的场景,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
“当时各方博弈,在没谈妥前,谁都不敢轻举妄动。没成想,徐胜宇直接把徐家的内部质检报告给捅出去了,这你敢信?徐家拼命地把自己往外摘,结果被徐胜宇一脚踹下了水,还顺道废了顾铄用来威胁徐家的那步棋。”
沈知言听得目瞪口呆,讷讷道:“这也行?他不是徐家人吗?”
“这下你知道为什么徐胜宇作为徐家的长子嫡孙,却这么不得徐老爷子喜欢了吧?这事之后,徐老爷子就断了他所有经济来源,把他丢到了国外分公司历练。”
沈知言挑了挑眉毛,一脸不信,“你确定现在的徐胜宇是历练过的?”
顾铎嗤笑一声,“他哪吃得了那苦!刚到国外,他就把自己的典藏版球鞋卖了,买机票跑了回来,在我和华清礼那儿来回蹭饭。他的鼎晟就是那时候弄起来的。”
沈知言啧啧称奇。
现在他不仅明白了徐胜宇为什么不得徐家老爷子喜欢,还知道了以顾铎和华清礼的精明,为什么会愿意带着徐胜宇一块玩。
——别人救人是量力而行,而徐胜宇救人是……砸家硬莽。
感叹完后,沈知言又将话题拉了回来,问道:“徐家的建材问题被曝出来,把水搅浑了,那之后呢?”
“之后……当然是重新洗牌。”
顾铎稍稍回想了一下,说道:“徐家内部质检报告一出,直接证实了华清礼没有主观过错。而没有华清礼在前面顶着,徐家只能断尾求生。他们若想将自己摘出去,就要找到混入材料中的那批废料来源。换句话说……他们必须和我合作,踩死顾铄。”
话说到这里,沈知言已经知道了结果。
因为顾铎说过,顾家夺权这场大戏的收尾,是顾铄入狱。
沈知言笃定道:“你赢了。”
顾铎轻轻笑了笑,他虽然很满意沈知言对自己的信任,但还是坦白道:“结果上是我赢了,但过程并不轻松。顾铄控股的加工厂有很多,海外也有不少。我实在没有精力对付他,因为当时和我斗法的人,主要是顾杨……”
一提到“顾杨”,顾铎猛然噤声。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沈知言,见对方并没有什么反应,便话锋一转,直接跳过了过程。
“不管怎样,结果上是我赢了。徐家和华家在海外对顾铄穷追猛打,三房节节败退。后来,顾铄被逼急了,干脆铤而走险,直接绑架了我。”
听到顾铎提及“绑架”,沈知言不由想到了救徐晴晴那天,顾铎在电话中说的话。
“就是徐胜宇救你的那次?”
“嗯,他察觉到不对劲,一路紧跟着绑我的车,跟到了京郊水库,和我的保镖一块救下了我。”
水库?!
沈知言眨了眨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顾铎,直把他盯得心里发毛。
“怎么了?”
顾铎试图解读沈知言的表情,但他解码了半天,也没有丝毫头绪,最终不得不放弃。
沈知言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心中泛起了一丝古怪。
——他和顾铎还真是缘分不浅,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被人绑架过?还有……难道水库是什么杀人灭口的圣地吗?
虽然心中腹诽,但沈知言并没有多说什么。他追问道:“然后呢?顾铄是因为绑架你的事被抓的?”
“不止。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方琢忽然反水,爆出了顾铄控股的一家化工厂。我们顺着这条线索,找到了那批废料的来源,这才把顾铄彻底钉死。”
沈知言心下了然,他最初的疑惑也得到了解答。
“所以,你现在之所以能和方琢心平气和地往来,是因为他帮你对付了顾铄?”
“这是一方面,除此之外……毕竟他是华清礼的人。”
听到这句话,沈知言眉心微动,他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道:“那……方琢和华清礼……”
顾铎知道沈知言与方琢交好,也知道他对某些事情格外反感,不由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当初将方琢引荐给沈知言,只是想帮沈知言介绍人脉,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会那么投缘!
顾铎事后每每想来,总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言言,他俩的事儿你管不了,谁也管不了。”
顾铎认真地看着沈知言,沉声说道:“当年如果华清礼把方琢送进去,有顾铄的人在,方琢活不下来。华清礼舍不得,所以一意孤行地保下了方琢,但他也一直在跟自己拧巴。既不想方琢死,也不想他好好活。”
“……秦昭说,当年,方琢失踪了32天。”
“别问了,这是你不想听的。”顾铎眸色微沉,没有直接回答。但他思忖片刻后,还是暗示道:“我说过华清礼玩得花,而他的实践对象……就是方琢。”
顾铎虽然没有明说,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沈知言面色白了一瞬。
顾铎见沈知言神情复杂,忙将他搂了过来,温声嘱咐。
“言言,我不干涉你的交友自由,但方琢这个人并不简单。他能在我和华清礼眼皮子底下为顾铄办事,还能在事业被毁、一切从头再来的情况下,一步步坐上信贷部主管的位置。他的心性、手段都非常人可及。”
顾铎的话,让沈知言忽然想到了秦昭对方琢的怀疑。
由于曾经的经历,沈知言的朋友并不多,他内心的防范意识很强,很难做到与人交心。
因此,秦昭才会质疑方琢接近沈知言别有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