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林之清的那句问话,季琅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那点惊讶转瞬即逝,她镇定自若地回答:“镯子早在案发前就已经不见了,警察都不知道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是么?”林之清放下手机,“那照你意思,出现在案发现场的镯子,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
季琅表情不悦:“不然呢?”
林之清笑道:“既然在案发前就不见了,那确实跟你没什么关系,你可以走了。”
季琅迟疑地转过身,刚走出一步,便听到身后传来林之清的声音,语气十分平淡,好像在说一件不怎么要紧的小事。
她说:“但你一定不知道吧,季星辰当初就是看到了这只镯子才认罪的。”
季琅脚步一顿,又听她说:“我想,她之所以选择认罪,就是因为……她以为人是你杀的。”
季琅扯开嘴角嗤笑一声,转过身来:“不可能。”
林之清往前一步逼近她:“到底是不可能,还是你不愿意相信,你女儿因为你蹲了十年冤狱?”
“你胡说什么?”季琅忽然拔高声音,声音伴随身体的震动一起发抖,“明明就是……”
林之清:“是什么?”
时隔多年,记忆深处的画面再度浮现眼前。
那是案子还没发生之前,她告诉季星辰,只要再等等,再等等,她们很快就能彻底解脱了。
季星辰问她还要等多久,她想了想,告诉她再等三个月就好,三个月之后,她就能转移大量资产到国外,那些钱足够她们这辈子都衣食无忧。
她已经计划好了,到了国外就买两个假身份,找一个谁也不认识她们的地方,开始她们的新生活。
到那时,她们就可以永远摆脱慕昀那个人渣了。
只要……只要再坚持最后一点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一直觉得女儿乖巧听话,虽然平时总是闷闷的,不爱说话,看起来比同龄人阴沉许多,但她知道,这孩子比谁都善良。
当初她为了钱离开这孩子的父亲,要不是知道那个人渣打算把孩子卖掉抵债,她本打算一直维持着每月打钱回去的生活,但那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卖给一个老不死的光棍,于是她趁夜把孩子带走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只是又把孩子推进了另一个火坑而已。
知道慕昀也是个人渣这件事,是在婚后第二天,也许是之前已经有过一次经历,对于那些让人恶心的癖好,她接受得很好,不过从那时候开始,她就决定了要做一只隐形的蛀虫。
她没有能力撼动慕昀这棵大树,那她就无声地吃空树干里的所有东西,她只看着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就好,别的她不在乎。
她很清楚,成功必然伴随着牺牲,她会在牺牲降临到女儿身上之前,了断这里的一切。
那天她说出了三个月就能解脱的话,她那善良的女儿却给了她一个意想不到的回答:
“妈妈,杀了他不是也能彻底摆脱他吗?我杀了他,你带着钱离开这里,去过你想要的生活吧。”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那天印象最深刻的,是她扇过去的那一巴掌,是季星辰红着眼睛的模样。
她以为那只是气话,是玩笑,是孩子的异想天开,那三个月她拼尽全力,加快速度,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季星辰真的会在三个月结束的时候,赔上自己的整个人生。
林之清刚才问她,为什么这么肯定季星辰杀了人,因为谁也不知道,她曾偷偷翻过女儿的抽屉,那里面有个暗格,暗格里藏着一把刀。
在过往的无数个瞬间,季琅都曾有过同样的想法,她想过杀掉那些给她人生带来苦难的人,但最终她还是及时收手,没有真的踏出那一步,她再清楚不过,一旦杀死那些人,她也会一起掉进地狱。
她不想下地狱。
因此,即便那些想法有多瘆人,她也没有真正实施过,她不想跟那些人变成同一种人,如果一定要杀死谁,她倒宁愿杀掉自己。
她以前听人说,小孩身体里的基因,父母各占一半,如果是杀人犯生下的孩子,那这个孩子长到一定岁数的时候,必然会走上同样的路。
季琅就是杀人犯的女儿,她的母亲杀死了家暴的父亲,她年轻的时候捅伤过自己的赌鬼丈夫,而她的女儿,不仅杀了人,还把人分尸,这让她在听说了女儿杀人后,立刻联想到了所谓的基因论。
她以前不信,那一刻她信了,简直可以说是大彻大悟。
是啊,杀人犯的基因延续下去就是个错误。
所以她逃跑了,她没有大义灭亲的勇气,她丢下女儿逃跑,就是她自以为是的宽容。
但现在,她看着站在面前的警官,强装镇定地说:“是你们抓了人。”
林之清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
季琅又说:“是你们说她是凶手。”
一旁的宋平几乎要屏住呼气,他能看出来,这个女人的状态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滴水不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