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白天到黑夜,云殊意在试验台前待了一整天。
那本三十多年未曾收录新数据的观察日记,在今天重新被启用。
云殊意将日记本摆在试验台上,从最后一页开始记录,时不时落笔在上面写写画画,一串串复杂的数据、精密的公式如同跳跃的音符,在纸上不断排列组合。
在别人看来如天书般的数据,在云殊意眼里却无比美妙动人。他的眼神真挚专注,深邃的眼眸里闪烁着动人的光芒,仿佛在看着自己挚爱的情人一般。
守在云殊意身边的所有人动作都无比轻微,生怕打扰到云殊意的思考,以至于云殊意都没有发现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十楼,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其他人走走停停,进进出出,唯有云殊意一个人仍旧待在实验室,没有分给任何人一丝目光。
桌面摆满了实验器材,一些还能够运行的仪器发出轻微的嗡嗡声,与云殊意写字产生的微弱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整个十楼都在发出一种急切却又带着浓厚希望的声音。
星际时代,人们更喜欢使用电子设备来记录,来计算,但云殊意却不一样,他从小就更喜欢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每当笔墨在纸上留下痕迹,发出悦耳的声音,灵感就在他脑海中迸发,单纯靠大脑和公式计算出结果,他会拥有更多的成就感。
这次也一样,等到他在观察日记上写完最后一个字,他合上日记本坐直身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呼出一口轻松的雾气,他靠在椅背上,发丝飞舞,每一根头发丝都昭示着他的喜悦。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随后从他身后伸来一只手,“喝口水。”
云殊意仰头往后看,看着视线里倒着的男人,他音调上扬:“毋归?”
毋归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你猜。”云殊意把手中的笔放下,接过毋归手中还冒着热气的水。
看着杯中的水,被忽视许久的渴意骤然浮现,他咽了咽口水,扬起下巴将水一饮而尽。
毋归倒的水太多,云殊意又喝得太急,于是喉结滚动间,一丝水顺着他的嘴角划过下颚线,顺着脸部线条一路流到脖颈。
毋归眼眸暗了暗,方才端着水杯的手落在了云殊意的脖子上。温热的拇指揩拭掉那丝即将化作冰晶的水珠,手掌拂过青年温热细腻的皮肤,一时之间舍不得放手。
男人弯下腰,唇贴在云殊意的额头,“因为我们心有灵犀?”
“因为你不着调。”云殊意把头靠在男人的胸膛上,眯着眼享受这温存的片刻,告诉了毋归原因,“你的步伐和毋言不一样。”
“哦?”毋归饶有兴趣地环住云殊意的脖子,双手放在云殊意胸前,“那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毋言?”
云殊意把手搭在毋归交叠的双手上,学着毋归放手的姿势,用自己的手和毋归的手比较大小。
闻言不解地问:“你们不是一个人?”
“毋言说他要杀了我。”灰发男人委屈地和云殊意告状,“他嫌弃我丢人,一直都不愿意承认我。”
“为什么会嫌你丢人?”在云殊意困惑的神色中,毋归将他知道的部分事实告诉了云殊意。
毋归缓缓开口,“我诞生于二十年前。”
云殊意表情微动,二十年前……这个时间节点很难不让他想到那件事。
“对,就是2220年的那场事故……或者说是灾难。”毋归拖了把椅子坐在云殊意身边,“我睁眼看到的第一幅画面,就是无数的士兵在互相残杀。”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极为刺鼻的气味,是……血腥、硝烟还有不知名的药剂气息。每吸进一点,我的神志就会更加模糊,但是身体却无比躁动,恨不得将眼前的一切撕碎摧毁……我尽力打开了换气系统,想把这股气味排出船舱,但是效果并不明显。”毋归阖眼,语气微微发颤。
“我们离开船舱进入太空就无法存活,但待在飞船里也只有死路一条。”
“我的耳边是同类的哀嚎,我看着他们绝望而祈求的眼睛,却什么都做不了。”
“飞船里的气味越来越浓,他们接二连三地化作了兽形,双眼猩红,面目狰狞,没有任何的理智……”
这句话说完,毋归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
“后来呢?”云殊意靠在椅背上,侧头看向男人沉寂的眼。
毋归表情挣扎,他捂住自己的头,低声道:“我不知道……”
“他们说是我害死了我的手下。”毋言双手握拳不断敲打自己的脑袋,想通过这种方式使自己回忆起当时的画面。
“毋言也是这么说的,他说……他们的死都是因为我们,都是我们的错。”毋归痛苦地低吼出声,那种似人非人的感觉再次浮现,“我不该出现的,我该死……”
“吼……是我……是我害了他们……”夹杂着狼嚎的声音显得无比诡异,在这个尸体遍布的实验室更显诡谲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