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每次五哥哥来太尉府见她爹,脸色都不大好看,还总询问她是否被迫,还告诉她邓州曾经遭过流匪,十分可怕,屡次三番要路殊认真坐好,对她一字一句的讲道:“若是小殊不愿去,大胆告诉五哥哥,本王定不会让路太尉和老将军将你送去那般地界。”
路殊答道:“是我自己想去的,既已磕头认了先生,也答应了不会哭闹,那就不能反悔。”
她还不忘反过来安慰赵祚:“我每年都会回来几次,启程之前会先通知五哥哥,一定时刻记挂着你们。”
赵祚无言,只得妥协,尊重路殊的意思,没再向老将军和太尉提出什么异议。第六天午后,朱闳带着一名随行弟子到府上来接人,路殊在房里同赵祚告了别,还偷亲了亲五哥哥的脸颊,便带着东西跑出门上了马车,爹娘祖父对她嘱咐了好些,皆一一记下,留恋地跟大家挥了挥手。
朱闳下车给赵祚行了礼,寒暄几句,又与太尉正式告别,这才带着她上路。路殊与那位同行的师兄打了招呼,师兄人很好,从衣兜里给她掏出来一块油纸包着的酥糖——
“这是我刚在街上买的,特别甜,还望小师妹不要嫌弃。”
她赶紧谢过师兄,接过来剥开放进嘴里,说好吃,同他开口自我介绍:“师兄以后叫我小殊就行,我家里人都这么叫我。”
“我叫与唐,是以降阁的二弟子,日后师妹生活中若是碰上什么疑惑难处,可随时找我,不要见外。”
路殊咧嘴笑着答应了,坐在车外木板上看师兄赶马,听到朱闳的声音从车内飘来,问她:“路小姑娘平日里,都学了些什么书?”
她眼珠转起回想一下,端正答道:“起初读了《论语》和《孟子》,而后又读过《近思录》与《通鉴》,不过那本《通鉴》是祖父挑着给我读的,其他的没有怎么学过,剩下时间大多都是在看祖父练剑养花,还有买话本子。”
朱闳听她这么老实交代,在车里握着茶杯笑了笑,又问:“可曾从《近思录》中学到了些什么有用之理?”
路殊脱口而出:“董子曰:‘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说罢又补充道:“搞清楚义与不义,切勿纠结于谋利,真正去理解正道原则,不要去讲求功效多少,我觉得是一句很对的话。”
与唐抢在朱闳之前,饶有兴趣地追问路殊道:“师妹觉得它对在哪里?”
倒是没料到他会这样问,路殊长长嗯了一声,仔细在脑袋里思考:“义与德都在个人心中,每个人对于正道标准皆不同,不必过分追求他人认可,只须专注于自我本心追求,其过程贵在持之以恒,初心不移。”
与唐点头,赞同她说的在理。朱闳的声音从车帘内传来,问:“坚持内心准则,并非件嘴上说说而已的易事,如若你心中坚持的东西不受他人认可,抑或是险阻重重,又当如何?”
“我能听劝,也分得清是非对错,倘若在我的义德标准中,坚信自己是对的,则必循本心而行大道,绝不怕他人数落排挤,亦不怕道阻且长。”
他掀开帘子,追问:“那若是为了你心中的义,敢单枪匹马,背水一战否?”
“赴汤蹈火也要一试。”
朱闳把帘子放下,截断了她的目光,收回手来,接着气定神闲地喝起了茶。
倘若今天这些话从别的孩子嘴里说出来,他姑且一听也就作罢,路殊也是,年纪尚小,没经历过事,有股冲动的劲实属正常。
可这番话,若正巧在注视她双眼的同时去听,就带上了点非比寻常的色彩。那种眼神朱闳曾在一个人脸上见过,和路殊眼神里的东西很像,坚定平静,毫无玩笑轻佻之意,不像是在向别人宣示什么了不得的决心,倒像是自己给自己作出了个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承诺。
实在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