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叔回去歇息前,觉着颇有些饿了,便偷偷开了灶,做了一小锅米香水滑的鲫鱼粥,分了真宿一碗。兴许是鲫鱼粥真能安神,一碗下肚,一老一少脸上都挂上了笑容。
之后各路消息在宫中传得飞快,于是各局各监都肉眼可见地忙碌了起来,即便御旨还未正式下达。
真宿暗暗兴奋,皇上即将回宫,外国使者也将要到来,遂意味着,关食医很可能会再次着手准备下毒一事。
过了一日,尚膳局便定下了招待使者的宴席菜单,又因摆宴的时间紧,如无意外,不会有大改动。
于是真宿当日夜里前往蓄养区,匿于暗处,释放六感。
一寸一寸地扫去,千方万寸青红紫绿之间,清晰可见有零星十几处,皆呈墨色,大小还很可观。
先前数日从未见过的墨色,终于在此出现了。
“让我逮到了。”真宿不禁翘起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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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瓦红墙,亭台楼阁,皇旗林立,繁花雅盆点缀其间,地上砖石净亮如水中卵石,池水更替金鳞新引,守军披靓甲执利枪,皇宫内目之所及皆是一派整肃崭新。
对枫国使者的招待固然不止如此,还有甚是重视的接待仪式。
可枫国派来的使者王衍,甫一进京,就不愿按流程入宫,非要去走街串巷地乱逛,将一大群禁卫都甩在后头。其后还到处惹是生非,好在都被禁卫出手平息了下来,但这王使者犯了众怒,却还笑姩国人开不起玩笑,定是日子过得苦巴巴的,都学不会笑了。
禁卫们敢怒不敢言,将近黄昏时分,才好不容易平安护送了使者进宫,然而对方的找茬没有停歇,而是变本加厉。
“这什么茶叶,这在我国,拿来烫茶碗都不配,你们就只拿得出这种来招待我?不是有从咱国内进的茶叶吗,咋不拿来给我,非要用你们姩国产的什么烂茶叶!”
“你们姩国地方小归小,但总不至于没几个能看的吧!这宫女太监没个漂亮的,看着就倒胃口。等会儿排宴我肯定吃不下一点,呃现下就好没食欲。”
大太监与一众侍从,面色都有些僵硬,但迫于无奈,大太监不得不依然在他跟前自贬几句,又美言几句。
然而王衍完全不领情,“木楞着做什么,人话都听不懂的奴才,滚一边儿去。”
被使者如此下面子,偏偏不可斩来使,且有令不得与枫国撕破脸。因为枫国到底是幅员辽阔实力强盛的大国,姩国每年光是抵御对方暗戳戳的边境挑衅与侵占,便已耗费巨多,折损兵力不在少数。但也正是由于只有姩国是枫国周边唯一一个硬茬子,无论如何都啃不下来,故而枫国向来视他们姩国为眼中钉。
相较之下,这只是些许言语冒犯,大太监打着哈哈,装作听不懂,实际敷衍。
谁知王使者好似丝毫不在意挑起两国争端一样,单手便将大太监提溜起来。
“您,大人你这是做甚?!”大太监脖子被卡住,脸顿时涨成猪肝色,吓得悬空的腿脚不住晃荡。
王衍只道:“让你给我换一批人来服侍,你个阉竖是真听不懂还是装的?”
“奴家、奴家……”
门外的禁卫听到这番动静,便欲闯进门,却被忽然出现的一道婀娜身影制止了,其后便见此人挪步行至厅内的罗汉床沿,端起瓷壶,往茶杯里倒水。
接着,一把似女又似男的声音响起,“使者大人,难得来一趟咱们姩国,这儿虽不像贵国那般物产丰富,种的茶叶算不得好,但这天山水可是顶好的,何不坐下来好好品品,润一润呢。”
王衍瞧着来人的模样,端详片刻,蓦地松开了大太监,摸回床沿,与那人对面而坐。
来人林悟缓慢眨着抹了嫣红眼粉的狐狸眼,眼角下的红痣仿佛也在刹那间闪动了一下。
他坐着施了一礼,道:“唤奴林公公即可,奴婢见过使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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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竹和鸣,仙乐流淌,客座主桌之上,丰盛菜肴,荔酒甜浆,银箸玉碗,鲜果干脯,皆摆得错落有致,琳琅满目。
戌时,皇亲国戚、朝中重臣纷纷入场,枫国使者却刻意拖时辰,迟迟不去宴席,他一见那些老太监急得要死的模样,就想笑,最后还是经由林悟公公给他磨了几句,王衍才抬起他那副尊腿,姗姗来迟。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皇上比他还晚,迄今为止,那最上方处,空有雕龙倚塌,却不见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