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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筱回到酒店。手机插上充电。
围巾丢了。脖子空空的。
冷空气南下,干燥和寒冷一起进攻了她的鼻腔。鼻痒难耐,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她发现已经适应不了扬州的气候。临城的冬季,是不会那么干冷。永远有一片水汽在空气中滋润着。
温暖里带着温柔。
她坐到床边,双脚踢了踢酒店里的一次性拖鞋。
就算和李忱然闹了龃龉,她还在思念他。
离筱有些恼怒。她最讨厌自己这样子,像个无头的苍蝇。而李忱然是只会织网的蜘蛛,结了密密的丝网,她一头扎进去。就算生气,忿恼,最终还是落到网中,越缠越紧,挣|扎不开。
吃了感冒药后,头脑变得昏昏然。打了几个瞌睡,快速洗了澡,钻进了被窝。
手机屏幕亮起,几秒后又暗了。继而又亮了一次。
虽然心里还有点恼怒,但希冀还是被不知名的情绪顶起,睁着朦胧的睡眼,看了眼推送信息。
某公众号的官方推送。
离筱瞬间把手机按灭,放到进门的玄关灯下,极远。远到需要穿上拖鞋下床才能拿到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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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忱然带着那个破损的塑料袋回了家。
坐到书桌前,塑料袋从公文包中拿出时,掉出了几张纸。一根蓝白相间的塑料吸管同时掉落,上面用透明胶粘了张心形贺卡。
原本淡红色的贺卡,现已褪色成苍灰色的白。上面的字迹依旧有力。不似他写得颜筋,但也是提勾折带着倔强的风骨。
他把上面的几个字和背后的一句话看了许多次。喃喃念了几声。
“她在读书的时候,有个极钟意的人。”他想起老丁曾说的话。
那个人,原来是他。
地上还有一些纸,上面写了满了黑色墨水的字,墨汁气味早已随着时光褪去,留下的是泛黄的印记。
他看着高二时他写的题目和答案,那是他给离筱精心准备符合她学习进度的数学题。上面两人混杂的字迹像旧胶片电影,一帧一帧地出现在眼前,出现在脑海里。
十年前的临城一中,高二生还在市中心的旧校址里读书。外墙剥落的教学楼彰显着百年校史的绵长。
彼时刚调到一班的李忱然,走过高二二班的门外,透过玻璃窗,看到埋头背单词的离筱。单词卡在她手上慢慢翻着,右耳后的肌肤在炎热中泛着红,小痣越发的显眼。
在偌大的校园里,她会默默地吃饭,默默地背书,默默地哭泣。不像其他同学,会主动来找他问问题,缠着他交朋友。
她是借读生,不能在图书馆借书。他帮她借。
她的物理很好,他悄悄找她讨论天体和宇宙。
她的数学很差,他找了很多中等考卷出题教她。
在那一年里。两人的交集少之又少。
李忱然翻开桌面上的记事本。里面那张记录两人交集的函数坐标图里,第一年的交集屈指可数。
他抬头看到面前的乐高拼图玩具。他把自己设计的游戏人物从车里拿了过来,摆在心的两边。琉璃妹妹是大眼睛的卷发玻璃小人儿。面颊鼓囊,像塞满了干粮的仓鼠黎黎。他把爱心贺卡摆在了人偶旁边。
又翻了几页。李忱然看到同居几个月来,坐标图上密集的点。他开始回忆这段时间里,离筱喜欢什么,而他又做了什么。
她喜欢少食多餐,她喜欢吃完饭躺一躺,她喜欢宽松花喇喇的衣服,她喜欢腰上垫靠枕和他缠|绵。
可他认为吃得太少,令身体不健康。
吃完就躺着,对胃不好,他拉她起来,出门散步。
睡衣太花哨了,和楼下的摘花阿婆一样的花色。他另外给她买了几件时髦睡衣,希望她能换一换。
几次缠|绵完了,靠枕早已被他扔到脚底去。她有时候会揉揉腰,但什么都没说。
她住在这个房子里,都是依着他的习惯在生活。
离筱是不是讨厌这样?
他回想了很久,还有许多类似的简单细小的生活片段。这些片段像漫天不知归处的风沙,钻入他的脑缝,令他想通:她是因为一直喜欢他,才做出那么多的忍让。
他辜负了离筱,辜负了她十余年的深情。
最终,他只有一个念头,现在他好想念离筱。
书桌上的爱心模型还是红灿灿地立着。李忱然打开爱心,把外底部的积木摘下,镶嵌到心脏中去。
走去卧室,从衣柜顶层拿出两个压缩收纳袋。里面是他的厚衣服。临城穿不上,但去扬州会用到。
他打开一个,收纳袋很快涨气。理出衣服时发现拿错了,这袋是他学生时代穿过的。还有一部分衣服在港城梅思懿的别墅里。
就在一分钟前,他决定去扬州,把离筱带回来。
许多事都讲究一个时机。他与离筱交错而过的已经太多了。
现在,何必要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