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岚亲启,
不知这样唤你,会显得我有些礼数不周,初见你时,便觉得亲近,兴许在我内心深处,一直藏着对你的艳羡吧。想要成为如同你一般肆意潇洒,驰骋沙场的女将军,叫这世间无人再敢欺我,辱我。
凉州城破那日起,我心中便插满刀刺,每一次心跳都引得尖刺搅动血肉。怨恨已入骨髓,不敢忘也不能忘。望你展信时莫要怨我骗了你。我时日无多,此言绝非虚妄,也想着将死之前以身入局,为这仓促一生添些分量。
愿我来世无情无爱,无痛无怨,了无挂碍,畅快一生。
沈初慈
*
初蝶被葬在了凉州城外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之巅,从这儿可以俯瞰整座凉州城。
寒风拂过,吹起漫天黄纸,肆意纷飞的火苗在半空中烈烈舞动,拧成一个旋。
仿若火色灵蝶蹁跹。
“怎么躲在这处?”一道清润如玉的嗓音自身后悠悠传来,是赵怀叙寻了过来。
方以岚没有回头,静静坐在山头上,凝望着灯火渐次亮起的凉州城,又缓缓垂眸,看向自己的掌心的一捧沙土:“渺沧海之一粟,我改不了谁的路,更救不回谁的命。”
“真冷啊。” 她吐出一口白气,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暖意裹挟着熟悉的气息传来,一件玄色大氅披在了她肩头,赵怀叙坐在她身旁,轻声劝慰道:“世间众人,各有各的命数,将军何须自扰。”
雪又簌簌飘落而下。
方以岚扭头看着他清瘦的身子,便大方地展开斗篷一侧,轻轻搭在了他的右肩之上。两两人的肩肘相依相偎,体温悄然相融,于这寒冽中隔出一小片天地。
这寒意彻骨的山头,似乎也没那么冰冷噬人了。
方以岚冻得双手合十,反复来回摩挲,时不时朝着掌心哈出一口热气。
“将军对我这般好,就不担心我是王奔那样的人吗?”
方以岚柳眉紧蹙,不解他为何要将自己与那等不堪之人相提并论,便化被动为主动,问道:“你认为你是吗?”
“自然不是,”怀叙像是猜中了她的应答,悠悠说道,“怀叙向来最是知恩图报。”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轻轻裹住了她的手,暖意瞬间顺着指尖蔓延开来。
“比如,将军分我这大麾一角,怀叙便以暖手相报。”
方以岚不顺着这话接茬,反倒是续起之前的话题,眼梢又促狭弯起,侧身看他:“你的命数又是什么呢?”
赵怀叙无奈地摇头,露出似有若无的苦笑:“将军为何总是出言试探我呢?”
“将军只需知道,我的宿命与将军的命运是紧紧缠绕在一块的,所以,将军可不要轻易舍弃我呐。”赵怀叙双眸犹如幽潭,月色落进他眼底深处,似乎要将方以岚看穿。
银色月华洒落在茫茫山腰上,他们咫间叠影,轮廓边缘泛开点点光晕,影影绰绰。
方以岚望着身旁的人不断凑近,她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开,身子刚动,却猛地察觉发丝被一股力轻轻拽住。侧眸一看,原来是赵怀叙那枚松绿色耳坠,不知怎的,竟与自己的发丝缠搅在了一块儿。
她情急之下,只能伸出手轻轻摁住他的头,不让他再继续靠近,口中说道:“别动,缠住了。”
回应她的是耳畔的一声低笑。
“嗯,缠住了。”
方以岚装聋般地错开视线,垂着眼试图解开被勾住的发丝。她不敢使太大的力气,生怕一个不小心扯疼了他的耳垂,光线受阻,她只好凑得更近,温热的鼻息时不时地灼烧着赵怀叙的脖侧,引得那片肌肤也起了微澜。
方以岚眼角余光轻瞥,注意到他的喉头轻轻滚了了下。
她也觉喉间似有什么异物,不自觉地轻咽了咽喉咙。
方以岚解了好半天,可这黑灯瞎火的地方,视线受阻,怎么也没能成功解开。
“我来吧..”
“好了,解开了...”
一个刚好侧头,一个恰好抬头,鼻尖猝不及防地撞在一处,呼吸间尽是对方的气息。
方以岚看着近在咫尺的薄唇,瞳孔骤缩,心跳陡然漏了一拍,随即弹跳般的起身。
方以岚双手叉腰,手指慌乱地指向下山的小路,脸上挤出几分干笑::“啊哈哈,今晚月色不错,不过时间不早了,咱们还是尽早回去吧。”
说完,双掌轻拍了下冻透的脸:色令智昏! 色令智昏!
也不等赵怀叙的回应,脚步匆忙地往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