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未晚牵住桑俞的手,面朝着墓碑,“妈妈,他叫桑俞,现在他是我的男朋友了。”
“阿姨好。”桑俞鞠躬问候,弯腰的时候,瞥见了迟未晚手背上一道浅浅的,已经结痂了的血痕,他起身托起她的手,“这个……”
“刚不小心被花刺刮了一下,不要紧。”
桑俞盯着那道血痕,眉头微蹙。
迟未晚歪头笑笑,“那也是它的一部分。”
桑俞眼眸低垂,“可是它会伤人。”
“没关系啊,它只是看着吓人,实际也没有很大杀伤力,喏。”迟未晚展示手背上已经结痂的浅色血痕给他看。
是啊,可是依然有很多人被他的刺吓跑,或是想捋掉他的刺,从来没有一个人像迟未晚一样喜欢上他的刺,包容他的刺。他十分确信迟未晚已经长进他的血肉,成为了不可拔除的根筋,玫瑰没了刺尚且能活,可一旦没了根,就只能枯萎。
“天气预报说得没错,今天天气果然很好。”迟未晚直接坐在了草地上,背后轻轻靠着李峥的碑,朝身侧的空地拍了拍,“来,坐到我旁边。”
“这……”桑俞犹豫着看了看碑,又看了看她,总觉得有点不太尊重长辈。
迟未晚冲他笑笑,“我们以前也是这样靠着晒太阳的。”
桑俞怔愣,这是他从未设想过,也想象不到的亲子关系。他坐在她身边,看着她姿态舒展地靠在那座碑上,像一个依恋母亲的孩子。
“阿姨她……”
“哦,是肝癌。”
如此沉重严肃的事,她回答地轻飘飘的,像是随口说了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她转过头看着桑俞担忧的神色浅笑,“别担心啦,我妈妈走的时候我们都陪在她身边,她很幸福。”
她不太愿意回忆那段时光,那是一段痛苦又温馨的时光。
十岁的她还不知道什么是肝癌,只依稀听到大人和医生们说什么,晚期,尽力维持,节哀……她自己去网上查了这种病,太专业的东西她看不懂,但已经有了模糊的认知——她的妈妈可能会死。
她知道死,就是小狗多多再也不能和她一起玩了。
妈妈住进了医院,整个人越治疗越憔悴,几个月后,是妈妈主动提出的出院。回家后,妈妈的面色逐渐好转,她都高兴坏了。但所有人好像都处在一种紧绷的状态中,他们默契地什么也不提,连高兴都是收着的,全家人抱着隐隐的期待,都在绷着一股劲,像是在对抗那天的到来。
她还记得那是一个绚烂的秋日,他们一起坐在庭院里看落叶,妈妈那天的状态出奇的好,她突然说想感受一下草有多软,我们在地上铺了厚厚的垫子,妈妈靠着爸爸坐在垫子边缘,伸手去摸地上的草,她笑起来的时候还是有些吃力,但比医院已经好太多了。
妈妈靠在爸爸身上摸了摸我的头,说阳光真好。她安慰我们不要难过,因为她一直生活在幸福里。
那天晚上,妈妈悄悄走了,她猜是妈妈舍不得他们难过。
说实话,其实她有点讨厌那天的阳光,如果那天的天气再差一点,可能妈妈就会再坚持一阵,就会期待下一个晴天,就会舍不得,就会再陪陪她。可是妈妈说那天的阳光很舒服,她很喜欢。
等到再大一些的时候,她接受了这个事实,也接受了那天的阳光。
迟未晚依恋地靠着墓碑,就像是靠在妈妈的怀里,她闭上眼感受着今天的阳光,很温暖,和妈妈一样的温度。
“桑俞。”
“嗯?”
“我妈妈是个很温柔的人,我没骗你吧。”
“嗯。”
……
下午两人回了酒店,迟未晚简单地收拾了下行李,拉着行李箱敲开了桑俞的门。
“这是……”看着她和她身侧的行李箱,他内心的不安感涌了上来。
“别担心,明天是清明节,我要回家一趟,今天我是悄悄带你去的,明天要和我爸爸去,后天早上我过来找你好吗?”
桑俞点头,但眉头却一直皱着,迟未晚抬手轻轻扫了扫他的眉心,“不要不安,我在的,想我了可以打电话给我。”她晃了晃手机。
直到她坐上回家的车都还在想桑俞刚刚有些羞赧的表情,本来是想把他也带回家的,中午偷偷咨询了一下小姨,小姨给出的意见是不要,因为迟东旭是不会给桑俞好脸色的。
长这么大印象中的爸爸都温和的,她下意识觉得是小姨在夸张,直到李峋绘声绘色地向她描述了当年她的爷爷对待她爸爸的态度。她当然知道这里头有艺术夸张的成分,但还是没由来心梗了一下。
还是先试探试探再说吧。
迟家晚间的饭桌上,迟未晚放下了筷子,观察着迟东旭的神色。
“爸,你说我以后找一个什么样的男朋友好呢。”
迟东旭夹菜的筷子一顿,“你还太小,不着急。”
这是完全避而不谈,一点有用的信息也没套出来。
“如果我有了喜欢的人呢?”
迟东旭放下了手头的筷子,朝迟未晚笑得和善,“那领回来给爸爸看看。”
她总觉得看似温和的笑意背后,带了一丝寒气,果然小姨给她的情报都是有用的,不过她也不敢再问,以迟东旭的洞察力,她会露馅,比如现在。
“我们晚晚有喜欢的人了?”
迟未晚摆手用笑容掩饰,“没,咱两这关系,我还能瞒着你不成?”
“对了爸爸,今年的生日的想放明天一起过,前后也只差半个月,来回请假太麻烦了。”
迟东旭思索片刻,笑着点了点头,“好,你过生日,你说了算。”
迟未晚松了一口气,果然是不一样的感觉,她老爹脸上这个笑才是真正和善的笑。
晚上回到房间,打开手机,显示有一条微信消息,桑俞的,四个字,你还好吗。
迟未晚唇角抿起了笑意,同样回了他四个字——我想你了。
第二天早起,迟未晚坐在梳妆台前,从首饰盒里取出来一枚暗红色耳钉,戴在了右耳耳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