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两人默不作声,心底默默冷笑几声。无他相衬,何以见得他们风骨不俗?自是巴不得将他的丑态呈上去。
话音刚落,香火燃尽,“隆隆隆——”钟响震得脑袋发昏,比试停止。
小和尚不看旁人一眼,轻巧跳下高台,三步并做两步,玩闹似的扯下段南萧桌案上的宣纸,皱眉看着。
笔停墨未歇,冷风吹得最后一字扭曲,弯弯绕绕得不成形,字不成字,画不成画。
别说台下的文人墨客,就连未及笄小姐公子,平日里写的也比这好出不少。
直到最后一字被冷风吹得干涸,小和尚嘟着的小嘴松动,转身轻巧地蹦跳到高台前,“师父瞧瞧,他写得倒是有趣。”
这童声脆脆的,炸得大殿寂静无声。这鬼画符都算写得好,那他们苦练几十年的笔墨算什么,笑话吗?
是小和尚不识几大字罢了。
还未回神,老僧眼皮动了动。
他先是轻瞥了眼纸上写的字,摩挲衣角。定神盯半天,蓦地张大双目,连带光秃程亮的脑门发光发亮。
像、太像了。
饶是让老国师本人再写一次,都不可能做到这般。至于那几个在他跟前卖弄的,实在可笑。
他轻咳声,扫向台下,最终落到不远处,指向静静伫立的段南萧,
“就他了。”
宫人呆愣,顺着方向望去,“可是那位坐在轮椅上的公、公子?”
见老僧点头,宫人险些丢了手上的拂尘,四周的使者快坐不住,个个气得双颊涨红,“啪”地按住佩剑。
老僧尽收眼底,道:“百年前,那老国师将自己锁在宁安寺,欲服毒药忘却前尘,无果。反倒是药性早已侵蚀身子,无法握笔撰写。”
“你们一个个写得苍劲,垂暮病死之人如何使得,又如何仿到其根骨?”
叶楚悦听他说了这么多,大概知晓了。
是写这诗的人晚年身患绝症,写在墙上的字已经不成型,指不定误传了几个字,流传到现在。
而段南萧扮演个病秧子,反倒是贴合了当时的情境。
实属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叶楚悦默默为他竖起大拇指,不愧是男主光环,想输都不行。
知晓真相后,三人憋屈极了。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气得哗啦撕开手上的宣纸,愤恨地朝地上甩去,扬长而去。
李然站在人群中,脸色铁青,万万没想到,本想借此机会羞辱这厮,反而让他名声大噪。
他狠狠地瞪了眼,转身悻悻离去。
望着仓促的背影,叶楚勾唇笑了笑,对翠桃低声耳语几句。
马车粼粼而过,车轮压路发出咕噜噜声。天愈发冷了,寒风吹在脸上,刀子一样割得脸颊生疼。
叶楚悦裹紧身上的披风,哈出一口热气。书法比试后,她忽记起明日翼国还有最后一项武试。
其一是比试力量,男女悬殊过大,她不可强试,思来想去,未找到合适的人选。
行至偏僻的巷口,冷风卷起车帘,飘来一阵细微的低吟声,苍老无比。她微微皱眉,示意车夫停车。
掀开窗帘,一个赤脚的老头蜷缩在路边,面容憔悴,酒槽鼻上布满红肿的疤,一双豆大的小眼扫视过路的行人,四处张望。
他身穿件破旧紫色袍子,袖袍尾部长着鳞片似的,在阳光反射下闪烁,胸前戴串银质项链,下尾点缀几个云纹小铃铛,倒从未见过。
“发生了何事?”叶楚悦出声问道。
老伯抬头,目光触及叶楚悦那张艳丽的脸庞,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低下了头,摸了摸干瘪的肚子,有些窘迫。
干瘦的身形宛如骨架在寒风中颤抖,似一吹就散。
许是别处的难民投奔,她回头吩咐车夫:“李叔,你去车上取些干粮和水来。”
李叔应声而去,不一会儿,捧着几个馒头和一壶清水回到了马车旁。叶楚悦接过,递给老头。“老人家,先吃点吧。”
老头抖手接过馒头,眼中似泪光闪烁。
“小姑娘,你真是好个人。”他边吃边感激地说着,“比我那个徒弟好多了,学了点手艺就把师父给踹咯。当什么锦城公子哥,哪有跟着老夫学厉害。”
原来是寻人来的,叶楚悦心神一动,开口问,“可还记得他叫什么?”
老头摇了摇头,神色黯然,“都过去七八年了,只是他眼皮上有颗红痣,模样倒是悄,要不是老夫及时出手,他啊……早病死了。”
听他所言之人,叶楚悦总觉有些熟悉。
她在锦城识得的人不算多,还都是些有脸面的,但这会却是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