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扶光门十年,季疏偶尔会在蜃市跟穿着扶光门法衣的弟子擦肩而过,原以为自己早已练就一副铁石心肠,应当心如止水,可此时见到自己认识的定光长老与容亭时还是没来由的心慌意乱,只好将视线放到楚鸩的脸上。
幸好楚鸩生了张美人脸,这张脸线条干净,轮廓清晰,嘴角仿佛时时刻刻都带着笑意的上扬弧度——剑眉星目,面如冠玉,气质上是让人一眼看过去就会误以为是惬意闲适的文人,令人心生好感,平日里与他相处更是事无巨细的细心体贴,为人处世毫无架子。
这样一个人除了门派穷了点可以说得上是完美。
修士入了天道不讲究成婚生子延续香火这种说法,但遇上了合适的人也会选择携手相伴结成道侣,以楚鸩的条件之前游历时有没有遇见过心仪之人呢?
季疏被自己这发散的思绪吓了一跳,旋即无奈地垂眸叹气,再抬眸与楚鸩的眼神不期而遇地对上。
明明四周喧哗吵闹,可这一瞬间季疏感觉喧哗声散去,只剩下落针可闻地寂静,令她生出一种兵荒马乱的怯意。
良久,季疏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只见扶光门三人由道童引到主殿前面的上宾位,周围不少修士交头接耳地低语传入耳中:“扶光门的定光真人一个居然还有脸坐上宾位,自从没了齐光剑尊,这扶光门吃老本也吃了十年了,今年的仙门试炼大会怕是要被苍阳派顶下去了吧?”
“可不是,要我说这苍阳派的宴席出手这么大气,想来也是想拉拢众仙门支持他们升上十三上仙门吧。”
“当年原本只是十二上仙门,结果扶光门出了一个能打又不怕死的启光剑尊愣是打成了十三上仙门,这苍阳派要想加入不也得先看看能不能打?”
“哟,你们看这上品培元丹!莫不是想要用上品培元丹收买人心?”
“才一颗上品培元丹就想收买众仙门也太便宜了。”
“道友可真是贪心哈哈哈……”
……
同坐在主殿中的扶光门三人自然也听见了这番奚落之言,可是他们只能端坐在上宾位上保持最后的体面,季疏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这毕竟是她付出了半生的宗门……
“果然都是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楚鸩清润客观的声音蓦然在耳边响起,季疏感觉自己原本杂乱难平的思绪忽然平静了下来,侧头去看楚鸩正在吃橘子。
“我以为你会很高兴看见扶光门登高跌重。”
毕竟楚鸩之前总是会时不时酸几句扶光门。
楚鸩打了个哈欠,将剩下的橘子一口吞了,片刻后才道:“我也喜欢看热闹,但是也不至于当面羞辱别人,再说了,我那不是嫉妒他们能有个齐光剑尊吗?”
最后这句话尾音上扬,略带笑意,仿佛故意在人心上挠痒痒一样。
季疏淡淡地道:“你若是想,灵籁山不也是随时可以有个仙尊?”
“不会,”楚鸩将橘子的籽吐出,又倒了一杯酒,语气漠然道,“我的目标就是修一座新房子给老爷子和蔓蔓遮风挡雨,可惜钱难挣,特别后悔当初没学炼丹炼器。”
耳边还时不时传来一些关于扶光门的刺耳言论,季疏用余光瞥了眼端坐在上宾席位明显身体僵硬、脸色越来越难看的扶光门三人,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我以为,他们不会来。”
楚鸩放下酒杯,眼皮也不抬地道:“换作是我,我也不来,看他们如坐针毡的模样想来也不是自愿来的。”
扶光门现在的地位如履薄冰,来了定然就是被人看笑话,这些年也经常听说扶光门弟子鲜少下山与其他门派往来,之前也传出要封山修养的消息,季疏之前也从未听闻扶光门与苍阳派有什么深交,这苍阳派的掌门继任仪式完全可以不来。
季疏冷静分析道:“扶光门目前最强的和阳真人修为在元婴后期停滞七十多年了,此次前来的定光真人虽然修为也已经是元婴,但他主修丹道,在修真界都是刀剑说话的规矩下,扶光门仅有两位元婴大能,被拉下十三上仙门是迟早的事。”
楚鸩不以为意地笑笑,“如今在世的十三上仙门哪家没有两位以上的化神期大能坐镇?就连苍阳派有一位化神期的兽修也才在十八仙门中徘徊,扶光门如今只有元婴后期的掌门坐镇,要我说他们还能在十三上仙门苟延残喘十年不仅是沾了剑尊的光,还因为其他三十五家不想有新加入者跟他们分一杯羹吧?”
季疏沉默不语。
剑修在修真界的地位超然,因为剑修之道大多唯我唯心,每一位剑修从执剑开始就为了磨炼自身剑意而战,每一战都是为了一剑出鞘。
一剑入鞘而剑意尚存才能称作剑修,即便修真界使用剑为武器的修士不胜其数,但能称作剑修的却没有几个。
也正是因为这样,没落百年的扶光门才会靠一名化神期的剑尊打进十三上仙门的位置。
随着越来越接近继任仪式的时辰,场上入座的仙门越来越多,越晚到的仙门在仙门排行榜上位置越高。
季疏和楚鸩的位置十分靠后,周围的修士也大多是些小门小派的无名修士,可上宾位置上入座的人越来越多,季疏眼熟的人也就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一些十八仙门的掌门带着亲传弟子端坐其中。
季疏垂眸思考,这种仙门外交向来都是派长老或者是小辈中的佼佼者前来露脸的,基本上礼到了就算是体面,哪怕是当世排名第一的仙门掌权人交替也不见得会有这么大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