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上有一种人,明知道自己不占理,却仍然能理直气壮地要求别人一切以他为中心,并且指使起他人来毫不心虚,他人的意愿在他眼里根本无需顾及。
宫黎淼恰恰就是这种人。
尽管季疏不欲与她多做纠缠,可宫黎淼却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竟指使那两个原本阻拦她擅闯小院的道童拿下季疏,只听她指着两个小童的鼻子怒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把她拿下!”
紧接着,不顾道童们一脸茫然的“我吗?”的表情,抽出腰上系着的软鞭“啪”的一声就要往道童身上抽,这两个小道童修为连她的一半都没有,根本无法避让她的攻击,眼看就要硬吃这一鞭子,年长一些的那位道童只来得及转身将年幼的抱进怀里,紧闭双眼,咬牙准备迎接疼痛。
明明鞭子甩开的破风声已在耳边,可预想会落在皮肉上的疼痛迟迟未有,道童不解地睁开眼回头看,只见季疏竟不知何时瞬身到宫黎淼身后握住对方的手腕,宫黎淼手中的鞭子也跟她的剑一样掉到了地上。
季疏叹气,原本还想着在外人面前给这个师出同门的师姐一点面子,可她做事仿佛完全不过脑,只想着宣泄自己的情绪,逼得自己不得不出手下她的面子。
季疏今日穿着简单的白色束腕里衣,外面套了一层青色广袖外袍,面对宫黎淼的攻击身形轻盈灵动,好似青鸟在空中优雅起舞,随风飘扬,不似在打斗,更像是在单方面逗弄对方。
而宫黎淼接二连三地被季疏轻易制住,剑和鞭子都掉在了地上,感觉跟自己的脸面一样被人按在地上摩擦,于是怒火中烧地抬起另一只手想给季疏一个肘击,可季疏反应比她快太多,用掌心轻而易举地抵住了她的攻击。
宫黎淼怒道:“放开我!”
季疏心知这时候放开她,她肯定还会再次出手攻击自己,试图劝她不要没事找事,柔声道:“放开你可以,但是你要承诺不要再动手,哪凉快回哪去。”
这无异于火上浇油。
宫黎淼到底是正经宗门修炼出身,近身身法也修炼过数载春秋,当即躬身运用自身灵力弹开季疏掐着自己的手,回身向后一踢。
季疏当然不可能让她踢中自己,她与宫黎淼的境界相差甚大不说,光是以身法而言,宫黎淼是专修法阵的术修,术修靠法术与灵力掌控为主,施法结印都需要时间,想要达到言出法随的境界须元婴境界以上专修一系术法,灵力掌控的熟练度达到随心所欲的地步才可以与他人近身作战,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但宫黎淼只是金丹修士明显达不到这种效果;而季疏本人则是通过各种秘境实战,千锤百炼出来的化神期剑修,哪怕她此时受伤未愈,可多年修炼出来的身法摆在那里,只是稍微察觉到周围一丝风向的不对劲,身体下意识就能做出最佳反应。
落到一旁的道童眼里,就见宫黎淼以灵力挣扎出季疏的控制,回身一踢试图反丨制季疏,季疏的反应堪称游刃有余,只是轻飘飘地向后微微仰身避开这一踢。
宫黎淼一踢未中,趁势伸手将掉在地上的鞭子收回,反手振臂又挥出溢满灵力的一鞭,若是被这一鞭打中,不死也要重伤,可谓凶狠至极。
季疏见状也不再只是避让化解她的攻击,抬手间那原本掉在地上的天品灵剑仿佛受到了召唤,径自飞到季疏手中,剑身与长鞭对上,灵力对冲发出耀眼的白光令人睁不开眼。
年幼的小道童从未见过这种场面,吓得浑身发抖地低声唤了“师兄”,道童虽然比小道童年长几岁,远远见过几次师兄和师姐们切磋时的场面,可这么近距离地看见还是忍不住吓得手脚发软,但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大师兄——不,应该是现掌门曾经在他们这群弟子入门时教导过的话:“……修仙便是与天道争自己的命数,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人想胜天不是断情绝欲,而是要有面对七苦仍有勇气战胜它……”
天道渺渺,仙道苍茫,人生若浮萍,无枝可依,可天地旷达,又有何处去不得?又有何惧不能面对?
——晴天霹雳,一道小天雷骤然而降,四周的灵气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般向道童身上汇聚。
季疏剑刃抵在宫黎淼细白的脖子旁,宫黎淼手上只剩下不到小臂长的一节鞭子在无声地诉说着这一场莫名其妙的对战胜负结果,本该是这场战斗中心的二人此时却被一个刚刚入道的道童夺了风头。
院外,杜飞羽突然御剑飘然而至,显然是被这一道入道的天雷惊动而来,见状不由得戏谑道:“多谢缘疏道友替我派寻到一名以心入道的好苗子。”
季疏将剑从宫黎淼脖子上移开,板着脸道:“既然知道感谢,那还不跟你们苍阳派的其他客人说明误会,该不会苍阳派的待客之道就是挑弄是非吧。”
这话说得丝毫不给面子,但杜飞羽自知理亏也不好计较,只好尴尬地笑笑不语,将小道童从他师兄怀中解救出来,又给方才入道的道童把脉,确定那一道小天雷不会伤到他的根本后就拉着小道童的手走到走到一旁。
主人到场宫黎淼也不好再胡乱发作,何况她这时候总算明白了自己打不过眼前这个女子这件事,只好一言不发地沉着脸给入道的道童挪地儿。
杜飞羽揉了揉小道童的头,见他眼角还挂着泪珠,又伸手替他轻轻拭去,有些好笑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道童见到自家掌门就像溺水者在水中终于抓到一根浮木一样放下心来,嗫嚅道:“……灵知,师兄唤灵霄。”
小道童的不问自答倒是令季疏另眼相看。
杜飞羽之前是苍阳派的大师兄,现在是一派掌门,对他们这些刚入门的小道童而言能混个脸熟就已经是缘分了,此时他师兄入道迎劫,杜飞羽虽然问他的名字,但是他更想让自己的师兄被注意到,实在是聪慧机敏。
杜飞羽点点头,手中快速结印替眼前这个入道的小弟子更快汇聚灵气,涤清灵脉。
宫黎淼捂着刚刚被季疏用剑抵着划伤的脖子,面沉似水地向季疏伸手,“把剑还我!”
季疏垂眸看了看手中的天品灵剑,眼神温柔,隐约流露出几分怀念之意,可眨眼间又烟消云散不见一丝痕迹,手腕轻轻一动,宝剑便回到了宫黎淼手中。
宫黎淼上门找人麻烦不成,反而被人当猴耍了一通又损失了一条玄品蚕丝制成的鞭子,此时心中怒火冲天,又无处发泄,于是对杜飞羽厉声质问:“杜掌门,你们苍阳派先是以归还我派祖师爷的遗物将我们诱来苍阳山多日,又放出消息要将祖师遗物交给这无名的小门派,这几日又一直避而不见,莫不是要私吞这件宝物不成?”
季疏心说定光真人和容亭两个人都是性格沉稳之人,怎么偏偏要带宫黎淼这么个沉不住气,行事莽撞,不计后果的人出来办事?这一番话除了将杜飞羽得罪一遍能有什么好处?
杜飞羽闻言淡淡地瞥了宫黎淼一眼,那一眼中充满了冷厉的杀意,惊得宫黎淼一股寒意从天灵盖蔓延至全身。
但杜飞羽到底自持身份,只是一眼便又将视线移回到童灵霄身上。
天道降下小天雷只是为了警醒与告诫修士,而非阻拦,因此灵霄经过灵气涤清灵脉后受了一道小天雷便陷入了昏迷,杜飞羽扬手一挥,一只仙鹤从天而降,将灵霄驮到自己的背上。
杜飞羽拍了拍灵知的肩膀,轻声吩咐:“你跟着回去照顾灵霄吧。”
灵知点点头,小跑到仙鹤身旁,仙鹤高贵冷艳地赏了他一个眼神,仿佛在说允许你坐一次。
仙鹤带着两个小道童飞走之后,杜飞羽才回过头看向宫黎淼。
宫黎淼被杜飞羽眼中的嫌恶之意吓到,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剑柄,“……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扶光门的东西,你还想动手不成?”
杜飞羽这几日处处受阻,宫黎淼四处惹事本就令他不满,此时在“灵籁山弟子”面前便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冷笑道:“你是同宽真人的弟子,世人都知道定光真人与同宽真人不和,而与你们同行的另一人——扶光门现在的大师兄容亭,更是毫不遮掩对你的厌恶……我若在此杀了你,说不定他们还要感谢我,这样我更好成事……”
话音落地,杜飞羽掌心灵力凝聚成橘黄色的光团向宫黎淼掷出,宫黎淼只得勉力以剑身抵挡,不消片刻,宫黎淼表情痛苦,鲜血从她嘴角溢出。
季疏冷眼旁观了这么一会儿,觉得宫黎淼也吃够了苦头,便想出手阻拦,手刚抬起就被人轻轻握住了手腕——
是楚鸩!
楚鸩今日换了一身玄色广袖的衣服,俊美的脸上还沾染了些许土灰,显得整个人气质少了些许恣意风流,多了一抹冷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