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你,”他突然神色紧张,“如果这段时间你不回家,要留在学校的话,有几点要注意。”
他低下头,在手机上按了好几下,然后又抬头道:“我给你发了最近学校盛行的怪谈,那些地方你都不要靠近,千万不要靠近,最好就待在宿舍,当然更好的选择还是直接回家。”
“好,我明白了。”信衍点点头,目送对方离开,然后回到房间。
一关上门,他便长叹一口气,如果他还是普通人,此刻的选择必然是直接回家,但当他知道怪谈背后的真相,他就绝不可能放任这些怪谈不管,一定要尽可能快地解决它们。
他打开终于连上电源的手机,看到黄景辉发来的网址,里面详细列举了学校中大大小小的各种怪谈。
信衍一目十行地往下翻阅着,脸色也逐渐扭曲起来,他蹙着眉不由道:“这里面写得也太吓人了吧,几乎每个角落都有,但怎么图书馆没有?”
“图书馆的死者在变成怪谈之前就已经被解决了,不是吗?”十七靠近信衍,和他一起阅读手机上的内容。
信衍恍然大悟道:“对哦,我的新手试炼就是图书馆。那我们先从哪个试炼开始处理?”
十七却按住他的屏幕,“没必要急于一时,今天你唯一该做的事就是好好休息。”
信衍点点头,顺从地放下手机,转身揽住十七的脖子,额角轻轻贴住对方的额角,轻声喃语道:“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好想你,就仿佛我们分开了许久,这感觉真是奇怪。”
十七沉默片刻,终是抬起手在信衍的脊背上划过,“你只是太累,需要充足的睡眠,我们一起吧。”他抬起有些湿漉漉的眼,眼角些微泛红,“好吗?”
信衍哪里舍得说不,拥着十七睡下了。
而深夜,本该睡着的十七却在月光中睁开眼睛,他撑着身体看向另一边熟睡的信衍。
那一幕仿佛已经印刻在他的眼球中,只要一闭上眼,他就能看到举着烛台的信衍一脸漠然。
这是他们还在试炼时发生的事,而信衍似乎对此已经完全没有印象。
他一手举着烛台,另一只手却摸着自己的脖子,划出浅淡的红痕,他的双眼紧紧地注视着燃烧的烛火,如此缠绵,仿佛在看着前世的恋人。
“你在做什么?”十七道,他的声音有些连他都未曾留意的发颤。
信衍抬起头,眼神就像在看陌生人,片刻之后却突然笑得肆意,伸手挥了挥,张开嘴无声道:“再见了。”
然后十七就眼睁睁地看着信衍的手伸向烛台,整个人都随着那点飘忽的烛火一起堙灭。
整个房间都再也找不到他存在过的痕迹。
十七用力闭上眼睛,他清楚地记得那一刻,烛光照映中信衍的双眼显出深渊般幽暗的晦涩。
他又睁开眼睛,看向此刻沉眠中信衍,对方在月光下的侧颜显得十分柔软。
但十七就是无法忘记那一刻,在联想起之前对话中那不知出处的话语,与他被呼唤的真名。
【当然是回到原初之地,你不是应该已经猜到了吗?****】
虽然事后信衍表现得就仿佛没说过这句话,但十七的记忆可不会作假。
他从未告诉过信衍,原初之地意味着什么。
一般而言,当生命走到终点时,灵魂就会抛弃原来的印记与形状,重新化成最小单位的能量,回归世界最深处,即为原初之地。
在那里所有的灵魂都会得到慰藉,他们将褪去所有的苦痛,时刻准备好凝聚成新的灵魂。
这本该是这个世界最底层的运行法则,没有人能改变它。
但凡事皆有例外,死者就是那些包含着浓烈情感而逃脱法则的例外,被死者所杀死的玩家的灵魂会溶解在死者所创造的试炼世界中,成为死者力量的一部分。
而像德洛莉丝那样直接取食玩家灵魂的死者则只有她一个。
那么理论上死在游戏中,但又复生的信衍属于哪种情况呢?
第一种可能当然是信衍一直都没死,他只是昏迷了。
第二种可能是他虽然死了,但由于游戏场所的限制,德洛莉丝也无法从玩偶屋中取出他的灵魂,所以才给了他机会复生。
第三种可能,也是最不可能的假设,信衍确实在死亡后回归了原初,但因为某种原因,他重新在原初中凝聚了灵魂而后复生。
十七捏住食指关节,缓缓低下头,深深望着信衍,不管是哪种可能,他都要一一确认。
信衍的体温一直都比十七高上一些。
此刻也是如此。
十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嗅到信衍身上温暖的味道,闻起来有点像微微融化的巧克力。
他微微一愣,将手伸进信衍的口袋中,果然在对方的手心中找到一颗微微化开的巧克力。
自从信衍发现十七喜欢吃糖后,就会随身携带不少糖果巧克力之类的甜食。
十七一开始还没有察觉,但被投喂的次数多了,他自然也体会到信衍的那点小心思。
他取出这颗微化的巧克力,吃了下去,还是一如既往的甜腻,但在甜味散去之后,余下的是浅淡苦涩。
十七将包装纸放在一边,重新俯下身,现在他要好好检查信衍的灵魂状态。
而结果却出乎他的预料,信衍的灵魂非常完整,没有任何溶解过的痕迹。
难道说信衍没有死过?
十七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再次仔细查看,终于发现了异常。
信衍的灵魂太过完整了,就算是正常人都会有或多或少的缺损,更不用说是历经试炼的玩家。
而且那块神格碎片也不再浮于表面,它完全融进灵魂中。
但十七清楚地记得,明明在这场试炼开始前,它还不是这样。
他面色难看地抬起头。
如果是这样,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信衍的确已经死亡过一次,甚至他还进入原初,但由于神格的吸引作用,他的灵魂并没有溃散,而是更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同时他们不可避免地有些溶解和重构,就像孩子们装满糖果的罐子,这些糖果与巧克力会在不合时宜的温暖中逐渐融化聚合,填补一切可能的缝隙。
所以他的灵魂才会呈现如此完整的状态。
可这并不能解释为何那句不知出处的话会呼唤他的真名,难道说信衍的灵魂中还溶解了一些其他东西?
而这时他的终端忽然收到了一条消息。
是舒炘发来的消息,约他们明天中午见面,他还邀请了一部分玩家共同商讨如何处理日益肆虐的怪谈。此外他还告知十七,颜九微和唐棠已经足足有两天都不见人影了,想来应该也同他们两人一样,被困在某个怪谈世界中,询问十七是否知道颜九微面对的怪谈是什么。
十七对颜九微的事完全空白,但对舒炘的邀约却欣然应约,他也想尽快解决怪谈,对于舒炘甘愿出头当然是乐见其成。
语毕,他关上终端,重新看向信衍,却惊觉对方不知何时已清醒过来,嘴角含笑地注视着十七,他眼中含情脉脉,像是蕴藏着说不尽的情话,嘴角却笑得扭曲。
“你刚才是在和谁说话?”
十七猛然站起身,后腰撞到一旁的桌上,桌上的水杯在颠动中滚落下来,发出剧烈的声响。
然后他便看着信衍浑身一哆嗦,茫然地抬起头,双眼都还不能对焦,显然是刚刚才睡醒。
“发生什么了?我好像听到巨响,是爆炸了吗”信衍小声地嘟囔着,他揉了一下眼睛,忽然就看清面前的美颜暴击。
十七弯下腰,深深地望着信衍的双眼,那么深,仿佛能看清楚此时信衍那颗砰砰作乱的心。
信衍被看得受不住,小声道:“十七?怎么了?干嘛这么看我。”
十七却忽然莞尔一笑,贴近信衍的身体,“我没有生气,只是你好像睡眠习惯不太好,会梦游和说梦话啊。”
“不会吧...”信衍的脸颊微红,“那我刚才没做什么吧?没说什么吧?”
看着十七的表情,信衍总觉自己刚才一定说了很多羞耻的话。
“嗯,你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十七语调轻软,他放松身体,额头贴着信衍的额头。
信衍顿时兴起,压低声音暧昧道:“那要做点什么吗?”
“当然不行,”十七拉着信衍重新躺下来,“今天已经很累了,睡吧。”
“...哦,”信衍虽然失落,但也只能按奈下来,他昂头靠在柔软的靠垫,这张垫子大而蓬松,他本以为纵身软进这个温软中,一定会很好眠,怎料想他闭上眼睛躺了许久,也没能睡着,反倒身体飘忽忽的,没有一个切实的依靠。
身体与思维都变得昏昏沉沉,在沉重的疲惫下,信衍吐出深藏肺腑的浊气,他忽然就想起自己醒来那一瞬间,十七的表情。
那绝对不是看恋人的表情。
他似乎在透过自己的躯壳看向更深的东西,他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