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内普猛然推开哈利，看着他那原本因为大脑频繁被入侵而显得苍白的脸色迅速地灰败下去，斯内普能从他颤动的瞳仁中读出他的震惊。

然后是另一种东西开始疯长——那是仇恨。

哈利感到胸口被猛推了一把，踉踉跄跄地倒退了几步，撞在墙边的一个架子上，什么东西咔嚓一声碎了，一些冰凉的液体打湿了他的袍子，哈利就像被惊醒一般看着斯内普，眼角的余光中，一个黏糊糊的东西在渐渐流干的魔药中旋转。

在斯内普昏暗的办公室中，哈利却感觉自己被闪电劈中了——他眼前仿佛还是多年前的那个夏日的眩目日光，而坐在小河边的年幼的莉莉·伊万斯不知道面前的童年好友……会是多年后害得她家破人亡的真凶。

原来佩妮姨妈说的那个男孩不是他爸爸……那个已经长大了的男孩现在就站在他面前……

“是你——”哈利的尖牙利嘴说不出其他的话，他只是不住地摇头，“原来那个男孩是在说你——西弗勒斯·斯内普——竟然是你——”

“是你偷听的那个预言！是你把它告诉了伏地魔——回答我，是不是你！”

没人在乎打破的魔药罐，哪怕那其中珍惜的魔药材料正在渐渐失效。

斯内普握紧魔杖，仿佛这样才能带给他一些勇气来说出接下来的那些话：“我——”

哈利无法思考，一种震颤的感觉传遍了他的全身，麻痹了他的手臂、双腿和大脑。

他抬起魔杖指着斯内普，在剧烈的喘息间仿佛在做着什么艰难的决定，他曾见过三大不可饶恕咒是如何使用的——现在，只要他想，但或许就可以杀了这个人——杀了他，或者折磨他——但是钻心剜骨也不能比拟他现在所感受到的痛苦！

那个多年前的预言跨越时空回响在他耳边，哈利在冥冥之中若有所感，他曾听过特里劳妮教授作出完整的预言，他认为斯内普所偷听到的……只是那个预言的一部分……

恐怖感涌上心头，像胆汁堵在哈利的喉咙——他从桌上那个明明有物质在其中旋转着的冥想盆上收回视线，无力去疑惑斯内普那些小心藏起来的记忆到底是什么……

人的记忆或许就像一本写满了字的笔记，斯内普已经尽力从其中撕去了他想要掩盖的那些真相，他将得知预言的伏地魔的震怒与决定藏了起来，也将自己得知伏地魔认为是莉莉的孩子时的惊恐，以及对邓布利多的恳求藏了起来……只不过他忘记了自己偷听到预言的这个夜晚，他不是忘记……只是那片刻的记忆对比其他不那么引人注意……但在他目前头脑中仅存的有关莉莉的记忆浮现之后，这记忆就成了他最在乎的……

斯内普犹豫着向前一步，他的手伸着，或许是想要拿过哈利的魔杖，又或许是想要拉着他的手剖白真相……

哈利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他不在乎！但内心之中的某种人性拉紧了他的那根弦，无数会造成难以承担后果的魔咒在他脑中一一闪过，最终，哈利大吼着念出：“神锋无影！”

无形的利刃隔开斯内普的袍子，他大臂上的那道伤口血如泉涌，很快就濡湿了他破烂的袖子，滴滴嗒嗒地在布满灰尘的地面聚集成团。

鲜血的颜色刺痛了哈利的眼睛，他不再看着斯内普痛苦的脸，转头看着一只泡在紫色液体里的死青蛙，那双明亮的绿眼睛眯成了缝。

斯内普只盯着哈利的眼睛，那双绿宝石一样美丽的杏眼——莉莉的眼睛……

他在多年前就已经后悔……但已经犯下的错误无法挽回……他尽全力去挽救过……不，他只是做出了弥补，但这弥补不足以掩盖他的罪行……他是害死莉莉的罪魁祸首……

但莉莉到死都不清楚那噩运为何降临在她和她的孩子身上……她的孩子……

斯内普看着哈利，轻轻喊他：“哈利——”

“别叫我！这是我父母给我起的名字，你没有资格这样喊我——”哈利大喊，“我不想看见你——不，这里是你的办公室，应该我走——”

哈利转身拉开门，跑了出去——斯内普看着他的背影……看着詹姆的背影……他因为大量失血而晕眩，不愿承认自己此刻除了后悔、痛苦之外，心中还涌上了一丝如释重负……

哈利一路跑上地下阶梯，在大理石楼梯前不小心撞开一对正依依不舍的情侣……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他不想回格兰芬多塔楼，不想见德拉科，不想和任何人谈谈——内心翻涌着的情感快要把他摧毁——是不是理智被仇恨摧毁，他就能坦然去复仇了……

他多么希望能把他的心、他的五脏六腑都扯出来，这些东西都在他的体内尖叫……可哈利尖叫不出来，他有点想笑——或许那晚的小天狼星也是同样的心境，尽管他肯定没有当初的小天狼星信任佩迪鲁那样信任斯内普……但他无疑是信任他的……

真可笑——

窗外电闪雷鸣，暴雨不断敲击着窗户发出好像可以遮掩心声一般的噼啪声响，哈利很喜欢坐在公共休息室的窗边，一边听着雨声，一边在温暖的环境中写着作业或者和罗恩一起下棋……

只是现在，想到那些温暖舒适的记忆不能抚慰他的心灵，哈利一路跑上天文塔，当他在高塔之上跪倒的时候，他不知道脸上横流的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

从远天倾泻而下的暴雨仿佛要摧枯拉朽一般摧毁世界，却又将天地相连。

在这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吞没的暴雨中，哈利脑中反复回想着在斯内普记忆中看到的那些画面，回想着莉莉在阳光下的笑容，回想着那个预言……冰冷的雨水快速带走他的体温，哈利在越来越沉重的衣服之下发着抖，头脑却愈加清晰而快速地思考着。

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当他紧握魔杖的手死人一般冰冷和苍白的时候，有一件温暖干燥的衣服轻轻披在了他的身上。

哈利僵硬地扭过头，看到了邓布利多在暴雨之中闪闪发光的银白色长发，他不知道是不是半月形眼镜上沾染的水雾，总之，那双能够看透人心的蓝眼睛中，此刻或许充满了对他的心疼。

而对方那充满着慈爱的声音也穿透雨幕，传到他耳朵里：“斯内普教授告诉我说……他在教你大脑封闭术的时候发生了一些意外，我拜托尼克去你的宿舍看了看……”

“……”

哈利低头不语，任由邓布利多将他搀扶起来，任由他蓬勃的魔法遮挡住周身的暴雨，任由他用魔杖去除它身上的雨水和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