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殿下到明府去见明昭之事,夏和冬是知道的,他心中暗想:“不会吧?难道殿下真对这漂亮小子情根深种,任他予取予求?难道不是自家殿下玩弄这小状元,而是被这衣冠禽兽占了便宜?!”
明昭见长生殿总管大监一反昨日殷勤之色,而是十分警惕地打量着她,眼中还似有悲愤之色,不免一头雾水,不过思及今后大家都听从镇国殿下之命,便是同僚,便对着紫衣大监弯唇一笑。
待慕容焰进殿,看到的便是自在闲坐的明昭和如临大敌的夏冬春,昨日明昭看到他满眼惊喜,今日夏和冬看到他满脸担忧,慕容焰真不知自己这长生殿一天唱几场大戏,够不够这群戏精唱个痛快。
他令明昭随他进书房,二人进屋之时,竟都感觉如芒刺背,似乎除了大监夏和冬和墨独墨双,隐处的暗卫似乎都冒出头来,默默盯着二人。
昨日慕容焰只是是同明昭说了说春耕一事需清查的事项,颇有公事公办之感。
不过因着昨晚明昭的投诚,今日镇国殿下不再敷衍了事,而是将那从户部取来的账册交于明昭,令她细读。
“本来皇上要让你进翰林院,如今因着本宫的差事,耽误了状元郎的大好前程,连那王相家的小孙子都进了户部,状元郎如今却没得一官半职,可是会怨恨本宫?”
明昭抬头看着凤座之上的坐姿嚣张的美人,弯出一抹笑容,道:“殿下又取笑明昭,能得殿下看中,今后又怎会缺了明昭的荣华富贵呢。”
二人相视一笑,仿佛昨夜慕容焰夜闯明霁院不过是幻梦一场,明昭泰然自若,似乎毫不在意这位镇国公主手中握着她的命门,这倒令慕容焰眯眼瞧了瞧她。
但明昭早已展开了手中的卷册,细细研读,毫不在意落在她身上带着几分探究的目光。
手中的账册是江浙两省及下属州县数十年人口简总,其中数目繁杂,初看只会令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明昭少年时便接受家中的生意,她对数字账册极有天赋,甚至远超她在经史子集上的灵气。
明昭毫不客气地坐到紫檀木大桌案前,取来纸笔,提笔在纸上抄下两列数字,分别是年份和人口数,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便已写完,明昭粗略一看,便已对江浙二十年来的人口变动了然于心。
她回头瞧见镇国公主闭目靠在雕花团簇的血玉凤尾之上,对她的一切行动毫不在意,明昭再瞧了瞧桌案上堆叠如山的账册,心知这些都是给她的,无声摇了摇头,又捡起一本账册翻看。
阳光透过精致的窗格落在长生殿澄黑的金砖之上,鎏金异兽博山炉中升起袅袅青焰,偶有沙沙的写字声响起。
慕容焰安静地隐在阳光照耀不到的宫殿深处,长睫半阖,目光空茫地看着虚空之处。
殿中墨影卫皆屏气凝神,生怕在主子心绪不佳之时出了岔子,但却不知,镇国殿下此时此刻却是难得的好心情。
他略一抬眼,透过价值千金的珠帘,看向西窗下那人的侧影,那人似乎毫不在意身处朝臣恶怖的长生殿中,悠然闲适仿佛在家中倚窗读书。
明明关系到她身家性命的把柄就握在自己手中,慕容焰瞧着,这家伙现在这副模样,倒有几分滚刀肉的气概了。
在西窗辛苦审查账册的滚刀肉却无暇顾及暗处窥视的野兽,她将历年江浙的人丁,田亩,税收等简略翻查一遍之后,又取了吏部的江浙官员名录翻看。
一整日泡在账本之中,浑然不知日已西斜。
直到一阵香气传来,明昭左右一看,发现镇国殿下已经悠悠然坐在花厅的梨花木圆桌旁,享用起了晚膳。
明昭放下手中的狼毫笔,起身过去:“殿下,何日动身去江南?明昭也好按时处理完这些账册。”
慕容焰慢条斯理地放下玉箸,拿起一块云锦拭了精致潋滟的唇角,笑道:“状元郎何必如此猴急,不妨先在本宫这里填饱肚子再说。”
这话说得怪里怪气,明昭狐疑地看着笑得妖气横生的公主殿下,不知慕容焰又有了什么鬼主意。
不过明昭无所畏惧,既然公主留饭,她也不客气。
今日实在辛苦,也该吃点好的犒劳下自己,明昭刚夹起一块胭脂肉入口,便听到那道恶劣的声音幽幽道:“明日出发—”
可惜,慕容焰想看到的场景并未发生,明昭闻言挑挑眉,慢条斯理地咽下口中的食物,也优雅地拭了拭唇角,方回他道:“谨遵殿下吩咐。”
两人相视片刻,皆露出一抹狐狸一般狡诈的轻笑,而殿中墨独墨双看着这一幕,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