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屿站在厨房中岛台前刷着杯盘和小狗餐具,凉水冲在皮肤上,总算平复了些他体内的热燥和心里头的焦虑。
他其实有点担心,也不是很确定盛柠要是知道他就是小雨会是什么反应,该不会觉得他是个有男扮女癖好的变态吧,还是会觉得被欺骗了生他的气……
谢屿一开始并不是要故意隐瞒的,是在注册微博的时候性别误定成了女,后面有好几次他想着改过来,但盛柠的粉丝几乎全是女粉,她们都相当热情亲切,一上来就叫他姐妹。
谢屿本身就不怎么会和人交流,总感觉如果突然来一句我是男的会很奇怪,会把好不容易入坑的粉丝吓跑。
再后来成了啥活都揽的知名粉头,一传十十传百,粉丝们人人称他一声雨姐,谢屿就更不知道怎么开口解释他的性别了。
而且他仔细想了想,觉得也没有解释的必要,反正他社恐,线下活动不参与,跑现场拍物料也是来无影去无踪,索性就顶着神秘雨姐的名声,也出不了什么问题。
但现在……
事情的发展方向似乎变了轨,出乎他的意料和把握。
也许是从小到大周围都没人愿意和他交朋友,谢屿自觉是个不讨喜的性格,而这些年因为喜欢盛柠,他也收获了很多关注。
他特别害怕退去网络上这层掺有虚假信息的身份后,辜负大家的信任和喜欢。
更害怕,盛柠会讨厌他。
谢屿长而轻地叹了口气,将洗好的盘子放进橱柜里,去书房剪视频了。
然而他沉浸在素材里一个多小时,进度依然为零,因为他发现在他拍的视频里,镜头追踪的全是盛柠,只偶尔在画面的边缘能捕捉到Nanky奔来跑去疾风般的残影。
“……”
这怎么剪?
书房门开着,正对客厅,平时根本不会这么安静,除非小狗在干坏事。
谢屿往外看了眼,却见Nanky正蔫蔫地伏在落地窗前的矮沙发上,抱着盛柠送它的两个礼物,留给他一个没精打采的背影。
俨然一副心事重重,相思成疾的模样。
小狗哪里会隐藏情绪,小狗只是还想去找漂亮姐姐玩。
谢屿略微无奈地弯了下眼睛。
好在之前拍的素材存货够充数,他打算剪完视频带它出去转移一下注意力。
刚剪两分钟,庄东浩打来电话,就是那位给粉丝取名臭脚丫子的奇男子。
两人是在一次宠物品牌的线下活动中认识的,在那种你来我往拼情商的社交场,在谢屿动不动就一个冰冻技能把天聊死的情况下,只有他看在那张俊脸的份儿上不嫌弃并且越挫越勇立誓要把这天聊下去。
在那之后,庄东浩靠着坚持不懈的毅力和比拐弯城墙还厚的脸皮成了谢屿的朋友。
“山芋,咱哥俩关系怎么样?”
庄东浩之前老把他的“屿”字拆开叫他山与,慢慢地就成了外号山芋。
不过这外号也就他一个人叫。
谢屿对他这个问题感到莫名其妙,但还是老实地说:“还行。”
“还行?!”庄东浩心伤声哽,“哥跟你掏心窝子,你跟哥还行?”
“……”谢屿问:“有什么事?”
“没事儿哥就不能给你打电话联络联络感情?”
“……能,所以你有什么事吗?”
庄东浩问:“你昨天跟谁吃的火锅?”
谢屿顿了一秒:“……朋友。”
“男朋友女朋友?”
谢屿没听出不对劲儿,下意识答:“女朋友。”
“我他么的就知道!”庄东浩在那边跳起来了,“你背着兄弟偷偷脱单!”
谢屿:“……”
“我没有……是女性朋友。”
“长得漂亮吗?”
谢屿半秒都不带犹豫的:“漂亮。”
庄东浩又跳起来了:“我就知道!”
“……”
“你先别知道,我问你个问题。”
庄东浩安静了,“啥?”
谢屿做了个类推,“假如你有一个经常聊天的网友,你们很聊得来,你以为她是男的,把她当好兄弟,但有一天你突然发现她是女的,你会觉得被欺骗了生她的气吗?”
“长得漂亮吗?”
“……”谢屿沉默了一会儿,实在不是很能理解,“长得好不好看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了,这关乎我接下来是继续把她当好兄弟,还是……”庄东浩嘿嘿傻笑得像个痴汉,光想想就开心,“意味着哥的春天要来了。”
“……”谢屿就知道问了他也是白问。
“不过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庄东浩又说,“你就是想太多,我巴不得身边多点妹子,不然也不至于出来玩的时候一摇人全都是大老爷们。”
“哦。”谢屿淡淡地应。
“没别的,就是提醒你,你别忘了你说的要请我吃饭啊。”
他刚说完这话,那边响起几声慷慨激昂的狗叫。
庄东浩的声音离话筒远了些:“一说吃饭你就来劲,本来腿就短,瞅你现在走路跟艘船似的,谁家狗因为胖老往医院跑啊。”
他家狗顶嘴的叫声更大了。
庄东浩骂骂咧咧:“没良心的逆子。”
手机开着免提,许是听到了柯基果冻的声音,Nanky蹬蹬跑了过来,扒着桌子冲电话那头叫。
果冻一听激动起来,凑近话筒应和它。
两狗具体说了点什么汪星语谢屿和庄东浩也听不懂。
庄东浩打断:“行行行住嘴吧,知道你俩感情深了。”
谢屿揉着小狗脑袋,说:“要不就来我家吧,你带着果冻。”
“行啊。”庄东浩见识过他的厨艺,欣然同意,“但这两天团队新视频的策划有点忙,要出差,可能得到下周了。”
“哎,最好带哥见见你那位正在发展中的女性朋友啊。”他八卦。
谢屿扶额,低下去的声音融进了一丝不自然,话似警告却也没那么严肃:“你别瞎说了。”
庄东浩咂舌:“儿大不中留啊。”
“……”纵是谢屿好脾气有耐心,有时候也挺想让他滚的。
挂了电话,谢屿忽然想起,Nanky认识果冻时那副开心到打滚的样子。其实能交到庄东浩这个朋友,他也很开心。
做博主以来,尤其是火了后,他会收到许多线下宠物活动邀请,聚会沙龙之类,他知道自己不适应也对付不来这种场合,可他不想让Nanky和他一样。
造成的实际情况就是,他出众优越的外表立在那儿赏心悦目,像学生时代那样成为别人口中的话题中心,本人却让人觉得高不可攀,冷到难以接近。
谢屿蜗牛背壳般沉闷的内向性格也很难主动融入旁人的言笑欢谈,小心斟酌而出的话总是无意下破坏气氛。
因为他真的无聊又无趣。
他独来独往倒也习惯了,就是总觉得小狗跟着自己受委屈了。
谢屿微微俯下身,一下一下抚着顺亮的毛发,“对不起啊Nanky,如果你的主人不是我,你应该会有很多一起玩的好朋友。”
Nanky圆圆的眼睛黑亮黑亮的,里面只倒映着他,否认般地“汪”了声,随后一个跳跃蹦到他怀里,在他颈窝处亲亲蹭蹭,发出小狗黏黏腻腻的哼唧声,翘起的尾巴都快摇断了。
谢屿脖子一片被它拱得有点痒,震着胸腔沉沉笑开。
“好了好了,被你安慰到了。”
小狗才不懂那些,小狗已经认定,这辈子的主人就是你啦。
小狗不会说我爱你,但小狗会用一生来陪伴你,满心满眼都是你。
—
《卿入梦来》剧组的庆祝会定在这周六晚上,盛柠和苏岁岁打车一块去。
晚高峰路上有些堵,两人到饭店的时候包厢里众人基本都坐齐了。
大家都满面春风,有说有笑,看到姗姗来迟的她俩推门进来,乱嚷嚷着自罚三杯。
苏岁岁:“上来就喝,鲁莽。你们懂什么?重要人物都是压轴出场的,这是我和盛大美女掐点设计好的。”
大家笑笑,也没真想着罚酒。
“哎——”有人拉住屁股即将坐下去的苏岁岁,“尊敬的苏导,给你留的位置在那儿呢,你这是要拆我们男女主cp啊。”
苏岁岁翻了个白眼,想起旁边这女人和她那心动对象聊天时的疯狂嘴脸。
心说大家伙儿都散了吧,自己拍的cp是假的。
面对一众多少带点揶揄起哄的目光,盛柠只是笑了笑,大大方方拉开椅子在路南旁边坐了下来。
路南是她同系的学长,在这次共筹的影视项目比赛前两人多次有过合作,算是比较熟的朋友了。
“最近有在试新的戏吗?”路南问。
盛柠摇头,“没,最近在琢磨怎么讨小狗欢心。”
路南怀疑自己听错了,“……啊?”
盛柠弯唇一笑,“没什么。”
都是熟悉的同学,又经历了一起改本到拍摄的磨合相处,几个月上山下水的共患难建立起默契深厚的革命友谊,团队内的氛围十分融洽和谐。
期间碰杯,路南贴心地帮盛柠叫了度数低一些的果酒。
盛柠假意皱眉,玩笑道:“干嘛,看不起我啊?”
路南笑道:“不是,我是怕某人再跟上次一样一罐啤酒下去,把路灯当成我,大晚上的在十字路口非要对戏。”
“……”
一些死去的酒后尴尬回忆突然开始攻击盛柠,她果断地换掉了面前的啤酒,“往事不必再提。”
后面几轮游戏玩得热闹,整场饭局下来都非常愉快,结束时众人酒酣意兴,对这部倾注心血的作品纷纷感慨,予以期许。
《卿入梦来》对这个团队,对每个人来说都意义非凡。从前期就不被看好的准备阶段到状况百出困难重重的拍摄期,再到递交成片后赛间投票评选断层第一,却眼看着变动后的赛制不公无能为力,冠军拱手让人。
种子落地到生根发芽,成长期间经历风雨和雷电,起起落落,园丁们承受着压力互相鼓励安慰。
这部戏能有好的归处委实不容易。
“我现在体会到我爸妈当初送我进高考考场时的心情了。”
“小入梦一定要争气啊,把咱受的窝囊气都出了,狠狠打脸那些看不起、仗势欺负我们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