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陆进贤,是她最好的选择。
他对她也有所求,且又是续弦,不用像初婚那样三书六礼,很快就能成婚。他鳏居后八九年不曾再娶,足见对亡妻情深意重,下面两个弟弟也都开枝散叶,理应不会对自己有太多期待。
“我的条件都说完了,先生到底需要我做什么,也请明说吧。”
她微微侧首扬眸,“总不能,就只是为了让我说出魏王北上的真相,便要求娶我吧?”
驿馆外试探得那么突兀直接,应当,也是遇到了什么极其棘手要紧之事,才会急着拉拢她。
非亲非故的男女,想要彼此借力,交底隐秘,也只有成为眷侣这一条路最为可靠了。
陆进贤的视线,从云桑那双盈盈的秋水眸间敛回。
“下官,需要能接近魏王殿下的机会。”
他缓声说道:“眼下极其要紧的,是要从他的手里,取一件东西。”
*
卯时末,葛嬷嬷奉了皇后之命,来接云桑去万秋宫见驾。
云桑惦记着被关了一夜的秋兰,“嬷嬷什么时候能把我的婢女放出来?”
葛嬷嬷道:“昨夜娘娘不是说了吗?你先去圣上面前把该交代的事都交代清楚了,自然会放人。”
“嬷嬷先放人,我即刻便去圣上面前交代,绝不推诿。”
葛嬷嬷“哼”了声,转念想起这丫头答应交代的条件是先出宫,侧目扫了她一眼:
“怎么,已经想好了要去皇陵出家?”
娘娘给了两条路,嫁人一时也找不到,只能是出家。
云桑颌首:“差不多吧。”
葛嬷嬷让人去提秋兰,自己再瞅向云桑时,不觉生出了一种俯瞰其命运的得意感。
任你昨夜再如何发疯跋扈,最后还不是只能乖乖被皇后娘娘拿捏!等去了皇陵,吃穿用度虽不愁,但终归也得靠自己下面的人张罗,到时候有的是机会教训这丫头!
思及此,语气不由得凛傲了几分:
“那郡主赶紧去万秋宫吧,圣上和娘娘都在那儿。一会儿向圣上提这事时,记得多讲讲你对母亲的孝心,态度虔诚些。”
葛嬷嬷令人备下宫辇,将云桑送到了万秋宫。
殿外,数十名随驾的官员恭立于宫阶之上,探候着主上的病情与政令。云桑视线扫到朝臣间一袭官服的陆进贤,与之目光轻触刹那,颌首离开。
御殿内,灯烛已撤,晨光明亮,厚重的织锦帘后弥散着浓郁的药味,孝德帝靠在榻枕上,艰难饮下戚皇后执勺喂来的药汤。
云桑上前行礼:“陛下。”
孝德帝此时已恢复了神智,认出云桑。
“阿梓回来了?”
他喘息着平复住气息,示意她起身:“陇西的笄礼,可还称心?”
云桑道:“一应皆好。”
葛嬷嬷躬身退至皇后身边,低声耳语奏报了几句。皇后的脸色变了变,目光在云桑面上停驻一瞬,摒退葛嬷嬷,自己重新端起药盏,服侍孝德帝继续用药。
待皇帝问完云桑笄礼诸事,皇后缓缓道:
“先前御医说了,泾阳这边到底不比京畿,起居、药材都远不如洛阳宫里,陛下虽是微恙,但还是早些返京的好。依臣妾拙见,之前跟突厥人订下的和谈,也不如暂且取消,反正可汗父子还在夏山关,就让陈王再去安抚他们几句,重新选个日子。”
孝德帝饮下皇后喂来的最后一勺药,点了点头,向随侍在侧的承旨官传了口谕,下旨返京。
却又道:“渊儿就不用再去夏山关了。昨晚他一直在朕身边侍疾,看着……咳,瘦了好多。他才刚新婚不久,一直总往外跑,儿媳也难免生怨。”
皇后收起药匙,语气抑得平静:
“陛下宽宥。圣人亦云:国者家之积,有家才能有国,任是谁,都还是应以家业为重。”
她顿了顿,看向云桑,不着痕迹地转了话题,“听长公主说,阿梓这回去陇西祖宅行笄礼,见到家人亦是感触良多,祭拜先祖时想到母亲,哭得像个泪人。“
”是吗?“
孝德帝听皇后提到云昭容,眼神顿时有些黯然,想要说些什么,禁不住又握拳掩嘴,剧烈咳嗽起来。
皇后朝云桑施了个眼色,等着她趁机开口,提议为母亲尽孝守陵。
就在这时,一名宫人躬身入内,在垂帘后禀道:
“陛下,中书省陆侍郎求见。”
皇后闻言,微微蹙眉:
“不是让他们都在外面候着吗?有什么急事,递奏疏就好。”
宫人应了声是,转身离开。
“等等。”
云桑起身,在御榻前跪倒,“陆侍郎是甥女请来的,还请陛下许其一见。”
孝德帝面露疑惑,与皇后对视了一眼。
但他宠爱云桑,见其求请,到底没有回绝,朝帘后示意,将人宣了进来。
陆进贤身着绯色官服,跟着宫人走了进来,拜行大礼:
“臣陆进贤,恭请吾皇圣安。”
孝德帝抬了抬手,想让其起身,却因举起手臂的动作带出一串咳嗽:
“咳,咳,有何事……要奏?”
陆进贤跪在御前,闻言俯身再拜:
“臣斗胆,请陛下赐永安郡主下嫁。”
孝德帝尚没止住咳,模模糊糊听见几个字眼,抬起眼:
“什……什么?”
垂帘后,又有脚步声响起。
内侍官引领着一人从侧门而入,在屏风后站定:
“陛下,魏王到了。”
孝德帝早上醒来,得知宁策在驻跸廊候了一夜,命人前去宣召。宁策在夜雨中站了一整晚,衣衫湿透,不得不先随侍官去梳洗整理一番,此刻方才堪堪行至。
而眼下皇帝的注意力,全然只在陆进贤身上,盯着他:
“你,你再说一遍,要朕……咳,咳,要朕赐阿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