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余晖照不透树丛,照不见少女掩埋罪孽;
而夕阳余晖能透出院子,铺洒在老雷迎接孙儿回家的路上。
老头儿在院门口巴望半天,终于把人盼回来了,招呼人进门,张罗吃饭。
饭桌上流星白三次问夜里到底会发生什么,小铃铛一知半解只会说外面都是鬼,老雷则不是装没听见,就是打岔。这让流星白暗戳戳地恼火,又不好窜起来质问对方为何回避他的问题。
再看川素商,笑得一脸高深,面色平和地一声不吭……
更气了。
三殿下只得把气撒在饭上——浪费了三大碗粮食。
夜暗下来,老雷的小院安静了。
脾气下饭的这位独在房内,细想事发至今处处蹊跷,师父显然是知道什么。
他坐不住了,揉身出门,决定直言问个明白。
可川素商房间内黑灯瞎火——人早不知去哪了。
流星白不是个听话的主儿,轻飘飘飞身出院。
他脚程很快地将岛转个遍。一路无月无星也没遇到人,散落排布的座座小院少有亮灯。
海面成了融在黑夜里更浓的黑色。小岛恍如沉入海底,化为遗弃之地。
流星白孤立海边,依着星辰方向判断,惊而发现长乐岛似乎在以极慢的速度……运动?他展眸远眺,隐约看到不远处出现了另一座岛。
白天还没有的。
他踏浪前去,眨眼功夫落在小岛上。
这岛很秃,一马平川。
平坦的尽头是一方洞窟,隐约看到洞内摇曳的火把光笼罩着两道人影。
不知深浅,流星白谨慎不冒进。
他能看出那是一男一女,男的对女的很恭敬,不知在交谈什么。
话毕,男人单手起印,左指尖起暗芒,指向洞窟的角落。角落里凭空出现一只大鼎,如耕牛大小。
流星白顿时醒神了,他在邪祟的记忆中见过这口鼎。
且那男人用的是魔界的空间术法,能凭空移动这般庞然大物不是凡手。无奈对方的面貌被披风上巨大的帽兜遮住,看不出是哪位故人。
离得太远了,还要近一些。
脚步未动,流星白惊觉身后气流恍惚。
他不及回头,蹽脚反蹬。
背后人“嘶——”一声低呼,灵巧闪避的同时扬手搭他肩膀:“为师可没教过你断子绝孙脚,跟谁学的流氓招?”
川素商不等徒弟回答,绑架似的拉人快速倒退,躲到不远处的礁石后面。
流星白趔趄着,不明所以地撞进师父怀里才顿住脚步。
他满肚子问题刚要竹筒倒豆子,被川素商竖起的食指按在嘴唇上:“嘘——”
手指干燥,带着夜寒。
“……”
流星白歪着头看人。
他太少离川素商这样近,目光收不尽师父的面容,抬眼倒恰好对上对方的目光。
从前他已经觉得川素商好看了,但仅限于好看。
今天迫不得已撞进对方的眼瞳——黑暗中,川素商瞳仁的紫色变得很深,如梦似幻,像暗夜的天空,广袤、深邃、又在最深处藏着不知留给谁的片点柔和星芒。
或许是离得太近了,流星白心里烧起股难形容的不自在,让他想下意识回避。
晃神的功夫,川素商撤手,随口念叨:“你这白衣裳太扎眼了。”
流星白顿时回神,暗骂自己鬼迷心窍,脑袋被海风吹漏了。现在窟窿里正充斥着整天的莫名其妙,卡得他烦躁,他突然阴阳怪气:“弟子演鬼呢,就得这么穿。”
川素商乍没明白,片刻意识到小徒弟耍小性儿,莞尔没计较,指向侧前方:“看那边。”
流星白收敛心神,眼快瞪瞎,才见海面上有一长串影绰绰。
影子们高矮胖瘦均不同,排队前行,居然也大大咧咧踏水而来,仿佛海面下埋着看不见的桥。
不大一会儿,“影子大队”逐一路过师徒藏身之处,内里不乏熟悉脸孔:老雷、小铃铛、烤鱼摊老板衡叔、他女儿朵儿、还有很多傍晚片面之缘的岛民……
一个个目光呆滞,似行尸一具。
“师父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他们怎么回事?” 流星白终于问出憋了大半天的话。
“他们地魂被封了。”川素商低声答。
人有天、地、命三魂,地魂司知觉智慧,地魂被封当然各个痴呆。
好半天,“行尸”们整齐划一游荡进洞窟,顿足于风貌男面前。
风帽男片语没有,起咒点指“一具尸体”的眉心,“尸体”激灵一下醒了。
正是衡叔。
“昨夜月圆,你的魔灵狩猎失败,血煞晶萃没带回来,所以……”风帽男将目光落在朵儿身上,“咱们必要按规矩来,给你点时间考虑,炼你还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