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小厮传话来,说楚离请赵轶过去一起吃早饭。
赵轶赶忙洗漱挑了身衣裳套上,跟着那小厮蹬蹬下楼。
楚离也不住大院,绕林间修了石子路,路尽了便是她的院子,更是偏僻。
这倒是和传闻不一样了,赵轶想。
楚离装扮和昨天没什么两样,只换了件靛色衣裳,一面叫人传饭一面问赵轶,“听说才来就请了大夫,可是身子不舒服?”
“一点小毛病,母亲不要担心。”赵轶低扎着头发,肤色冷白,偏穿一身黑衣,腰间系了根同色素带子。好在神色极其乖巧,语气自然随和,说话带笑。
“症起于病,需得好好休养才是。”
“是。”
“我接你回来,只为团圆,想着陪我几年再去寻个好女子给你成家,最好成家也养在膝下,时时看着便心满意足了。是不求你接手这苑子的。怕你不愿,又怕你受磋磨。谁知风声吓人,才有了这层母子关系,外头结交就攀来了。“楚离抬手拿过几张帖子来,“瞧这些,天一亮就送过来了,全是和你年纪相仿的子弟们。纵我不求,你也只怕是要被搅进来了。我,也只好厚着脸再跟你提一提教养之事。”
“母亲教养儿子是应该的呀,只不过交朋友还有什么门道吗?”
“你要知道人心不可揣测,识人之术正是入世之道。”
赵轶听了她的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楚离又道,“我已经为你请了个老夫子来,姓宋名时,是个避世名家。你在秦风苑受了些学问,请名家是最好的。宋夫子早年欠了我,这会儿听闻我找回了你,又请他当师父,他是没有不肯的。”
赵轶道,“好,母亲说好就好。”
丫头们一一将饭菜端上来。
楚离道,“下午我陪你去挑几个顺眼的丫头小厮,好放你院子里伺候。”
“谢母亲。”
赵轶吃饭不安分,端着碗到处走,新换上的衣裳岌岌可危,也没人管,偏坐在窗户口看景去了。
楚离看着他,拿帕子擦了擦嘴。
正不知道说什么,见赵轶挑面吃了一口,便问,“人长大了,不知道你爱吃些什么?”
赵轶回过脸道,“鱼。以前我哥在外边有些朋友,他们知道我爱吃鱼,每次过生辰,还要偷送烤鱼给我,十年来都是这样。”
楚离问,“生辰?你还记得你生辰是哪天?”
赵轶自信答,“七月十五。从小就记得。”
楚离笑了笑,“你那时太小,记得一些但不清楚。你是七月十六生的,怎么就记成七月十五了。”
“那我以后过十六的。”赵轶说完又低头去吃了一口面。这半句话说的迎合极了。楚离正要多心时,赵轶面咽了下去,“幸好有母亲在,不然要一直错下去了。”
饶是她怎么想也没料到是这样的后半句,跟没料到赵轶吃饭时会起身,犹如无人之境在屋子里闲逛一样惊讶。过于的随和,有些无礼,却是全身心的依赖。
楚离重新打量了一眼赵轶,他坐没坐样——弓起的背,不规矩抓筷子的手。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瘦薄,一心只在碗里的吃食上。她才发觉这是个极俊秀的孩子。
吃过饭,赵轶问了下午挑丫头的时辰。正要走,楚离招呼小厮递给他一小袋银钱,赵轶欢喜腾手接了,问,“这钱袋子是母亲给我做的吗?”
楚离微微一愣,“母亲不擅女工,这是绣坊里买的。”
赵轶点点头,“多谢母亲。”
“好孩子,去吧。”
云散尽了,出了太阳,树木间又是雾又是日光,赵轶走了第二遍石子路。
钱闲和沈遇站在栏杆处说话,赵轶走过去,钱闲问,“楚离说了什么?”
赵轶半坐半躺在他们旁边。钱闲又问,“吃过饭了?”
“给我请了个先生。哎。她不知道我吃什么,什么都有。”赵轶说着话,沈遇俯身从他腰间勾走了那只钱袋子,赵轶毫不在意继续道,“饭粥面的摆了一桌子,我嫌弃饭太硬,粥难喝,吃的面。本以为吃不下,没成想味道好极了。她下午还叫我去,陪着去挑几个做事的。啧。哥?我什么时候吃药?”
钱闲嗯一声,“不急。小问跟着药石师傅去拿了。原本我要去,她说她想学学药理。”
“钱闲,小问你信不信?”沈遇插嘴问。
赵轶一扬手打断道,“信。”
沈遇把钱袋子往赵轶手上一挂,赵轶瞧他。沈遇还是个冷冰冰的木头样子,朝赵轶直直看回来。
赵轶斜他一个白眼。
钱闲道,“还是得去问问许姑娘。不关小问的事,只是要入口的东西不好不盯着。”
这话一出,沈遇更得意了,轻飘飘一扬眉。
赵轶不理他,默了一瞬,“楚离。”这没由来一句。他道,“楚离,像是真有个儿子走丢了。”
钱闲问,“她很喜欢你是不是?”
赵轶道,“不怎么喜欢,还不如秦湘蔷。今儿去了也不喜欢,只是我随便撒撒娇,她就自称母亲了。”
沈遇道,“自然是被你套住了,送了那些钱来。”
赵轶笑哼一声,轻悠悠又道,“她儿子比我小一天,七月十六……真是巧得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