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老白在玻璃门外敲门,他才想起地上还趴着个人,他倒真也把她当成盆大花了。
“帆子,差不多该回了。”老白进门来,瞥了眼已经钻到花丛里去的陈柏青,“小陈,你忙你的,我把我家的花搬走了啊。”
“哦,好哦,欢迎再来。”
白帆已经缓缓起身:“搬花?”
老白甩进来一条干毛巾:“昂,搬老白家这朵大花呗。”
白帆接过毛巾:“爸,你怎知道带毛巾来。”
“你妈嘱咐的,等你擦好了汗,坐着缓一缓就回家去啊,也不能晒太久了。”老白接走白帆擦过的毛巾,让她缓一缓,自己先一步回了家。
白帆深呼吸几回,平复过后,想起该付钱的,手上拿起手机,尝试着朝花丛里寻去。
陈柏青正闷头半蹲在一盆白色花帘之后,向另一盆新土里扦插一根剪下的枝条。那白色的花帘是由十数条从高而低垂下的长穗组成,每根穗子上挂着一串白色的小花,错落有致,窈窕浪漫。人在其中,平添淡香。
“这是什么花?”
刚才听到老白关门的声音,陈柏青还以为他们父女俩已经离开,因而听到背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豁得被吓直了腰,哗然顶散了那丛白色花帘,惹起一阵花叶抖索。他低头躲着那娇嫩的花叶,便一脚踩到了身后的白帆。
“啊,对不起,对不起。”他对头顶那盆花说,也对身后的白帆说。
看他对花草也道歉,白帆原本皱起来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我没关系,你看看你的花有没有关系吧。”
“呵呵...你还没走啊?...哦,这是垂丝茉莉,我刚养了一周,她很给面子,开得特别好,我想着,在她旁边再扦插一株。这花在北京特别难养,但挪到南方来,就不一样了。你瞧,这花长得像不像蝴蝶?养得好的话,株高能有2米呢,可惜今天没风,等改天起风时,你再来瞧,这些蝴蝶花串飘飘荡荡,特别仙儿。”他介绍起花来,滔滔不绝。
白帆瞎答瞎应“蝴蝶瀑布,能想象得到。”
陈柏青:“蝴蝶瀑布?哈哈,倒是经常听人说这像一帘幽梦,蝴蝶瀑布还是第一次听说。”
“哦!呵呵,我不太懂赏花,随便说的。”
陈柏青眨着一双大眼睛:“你太谦虚了,之前在派出所,你一下子报出那几盆兰花的价钱,我以为你也是行家。”
白帆笑了笑:“我不懂花,我那是诈她的。你家院子里这么多花,她大老远跑来偏偏抢了那几盆兰花,动动脑子也知道为什么。”
陈柏青张大着嘴巴:“啊?你蒙的?”
白帆不想多解释,亮出手机,“我不想白蹭你的花房,你总有支付宝吧?连着上次医院的钱,我一并转给你。”
陈柏青撂下挖泥的小铁勺,手背蹭了蹭牛仔围裙:“不用的,真不用了,说好了是我该负的责任...”
“快点!你还欠着那么多外债,又失业这么久,你还要养花,就别跟我冲胖子了。”白帆懒得多费口舌,他的经济状况,她也算了解到。
陈柏青确实已经捉襟见肘,要不是把拆下来的猫眼和密码锁刚好二手卖给了拆锁师傅,他未必交得出这天降一笔的医院费用。
“别磨叽了,我知道你们当演员的来钱快,不在乎我这点小钱,但一码归一码,我有我的原则。你如果连支付宝也没有,我现在回去拿现金给你吧。”白帆收起手机,转身要走。
“加个微信吧!”陈柏青在身后突然说出这话来。
哟,他不是没微信?
白帆也不惯着:“不用加,你把收款码打开就行。”
陈柏青捣鼓半天:“在哪儿打开?还是加吧,我扫你。”
他找不到收款码,倒会加好友呢。只是个配角演员,至于这样吗?算了,行行有行行的麻烦,随他吧。
白帆亮出了自己的微信二维码给他,但不忘揶揄一句:“会扫吧?”
“会,我试过了。”他认真回答,倒听不出她是讽刺。
“转你了啊,你点一下接收。一份是你在医院垫付的钱,一份是我借用你花房一个月的钱,一个月以后,如果还用,我再付你,你别嫌少。”
“给这么多...你就待一个多小时,不用给这么多。”
白帆愣了愣:“你这话的意思,是嫌少么?35块,一杯咖啡的钱,我按咖啡馆的标准付你的。”
“当然不是那个意思...你太见外了,而且这里的咖啡没大城市那么贵。”
白帆看了看他的眼神,确认不是假客气,回道:“你是从北京搬来,我是从上海回家,我不能明知行情,还杀你的价,咱俩就这么算吧。总比我爸拆仓库划算。”
她为人处事上,那奇妙的“分寸感”又一次袭来,但这次,却让他觉得莫名有些失落了,至少他在她眼里,不该还是个坏人了吧?即便只是门靠门的邻居,认识了这么久,也不该这么生分了。
陈柏青不肯点接收:“你这么算...其实不用...”
白帆懒得看他磨叽,夺过他的手机,替他“哐哐”点了两下:“就这样!谢啦!”
一分钱一分货,绝不叫自己吃亏,但也绝不亏欠别人,这就是白帆的“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