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月看了一眼秋憬言。
秋憬言躲闪开。
“因为她是我们世家心照不宣的渴求与禁忌。”
季灵子的神情堪称虔诚。
她话锋一转:“你看过季白梨的舞蹈录像吗?或者她的画、她的歌,都行。”
“嗯……我看过我朋友跳过她的舞蹈和曲目,很漂亮的舞蹈。”
季灵子笑意更深了:“那你没有真正看过她的舞——如果可以,我真心推荐你去看。然后你就会明白,为什么我们会那样害怕她,又迷恋她……”
季灵子空灵的双眸睁大了,似乎对什么向往又狂热。
“哦,你可能还是不好理解,你是个好运的孩子,”季灵子突然冲秋憬言灿烂一笑,“不过小憬言肯定能明白。”
“放过我吧,灵子姐,”半背着她俩的秋憬言摸摸后颈,叹了口气,“本来你们聊的话题就不太合适,声音小一点……”
不过季灵子看起来很兴奋。
她把声音压低了些,但是紧紧地贴了上来。慕容月能清晰地看见在她眼中的自己的倒影。
“本来,我们季家也像那些可怜的老世家一样,族人众多,族规森严。季家尚武。我们一生下来就是‘武士’,学习武术、剑术,然后成为审神者。我们要强大,勇敢,忠诚。这是季家人的品格。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都喜欢。所有人都会说:‘那是个季家人,来自一个古老的优秀的家族。他们非常可靠,值得信任。’”
“我们的一切都早已被规划好了,甚至是我们的性格。我们与散人不一样——我们生来就在牢笼里。我不是说家族不好,对子弟的严格是对整个家族荣耀和未来的负责。但我们不仅不自由,我们更像是身体里嵌入了钢丝的娃娃,一举一动都受到严格要求。”
慕容月注意到,听到这些话后秋憬言有些烦躁地扯了扯袖口。
秋憬言其实也是这样的吗?
所以他才会宁愿独自一人生活在深山老林的本丸里,远离身为家主的双亲?
所以他的言行才会那样随性,有时甚至做出些放肆荒诞的举动,只是因为这样他才能透口气,努力忽略缠绕在他身上的丝线?
季灵子继续说道:
“像我这样天生羸弱的人,其实是不配姓‘季’的,族人甚至不愿意让我走出家门。因为丢脸啊。人们会说:‘这是季家人吗?好弱啊。季家是不是在这一代衰落了?’但是你看,我站在这里,参加世家的宴会,享有最高规格的待遇。”
“因为季白梨吗?”慕容月接住。
“对,就是她。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是怎么做到的。当大家注意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是那样光彩夺目。她自由,大胆,也非常漂亮,”季灵子抚了抚她银色的长发,“就算她眼上有一块深色的胎记,但这使她更具魅力了,令人见之难忘。当时的世家子弟都疯了一样地爱她。她是真正的魔女。”
“我完全能够理解他们为什么那么爱她。”
“她是季家人,但她不会武艺。季家人严肃忠诚的品格也不在她身上。她爱笑,聪慧,狡猾,谎话连篇,欲擒故纵……她完全称得上是一个很坏的女人。但是这样的人居然敢放肆地在所有世家面前展现她的叛逆。”
“她就像一把锋利的剪刀,刺破了世家们高贵华丽的瓷器外衣。”
“令所有人迷恋的不是季白梨,而是因为靠近她,就靠近了自由。但是她又像火焰,接近她会有焚身的危险。而这样的犹豫本身就是一种痛苦,一种折磨。”
“这种折磨本身也是一种‘自由’!你以为只有刀剑男士没有选择权吗?我们也没有!世家审神者很少能跟刀剑们产生紧密的联系。一方面是因为从小的观念灌输,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世家的审神者并不真正热爱自己的工作。”
慕容月听得有点懵。
但是她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之前在孟笙本丸,也就是原属于自己奶奶的本丸里,帮助并学习处理本丸事务时,孟家的两兄弟公事公办、漠然的神情。
“季白梨已经死了。”秋憬言突然冷冰冰地插了一句。
季灵子睨了他一眼,似乎在责怪他不识时务:“她没有真正地死去。”
秋憬言也不客气:“她没有严密的计划,也没有强大的势力支撑。她谁也救不了。她只是在表演一场独角戏。她是那个时代可悲的产物。”
“她的死让人们心中无处宣泄的情感继续藏匿。但是她的一切都是导火索。”
季灵子有些生气,但是当她看到季云子与季风子一起走向生日会主角乐宁宁的时候,她又一下高兴起来。
她转了一圈,裙摆上的丝带像蝶翼一样轻轻飞舞了一下。
有一瞬间,慕容月以为她会摘下那顶厚重的大帽子,完整地、完全地、毫无畏惧地站在灯光下,向所有人展示她那一头病态但闪亮的白发。
但她只是用力地捏紧帽檐,抬头望向刺眼的吊灯。
她的眼睛半眯起来,睫毛扑闪着,眼神迷离。
季灵子的近侍今剑赶紧走近,将她的帽檐压下,避免自己的主人受到强光的危害。
季灵子的头微微垂下,有些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