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正点下班,章其华绕去技术处所在的副楼找人。
刚到走廊便瞥见几个年轻人在童念初的套间门口伸着脑袋凑热闹。
站在外围的肖寒眼尖,看到章其华以后面露微赧,
“章队~”
章其华没来得及纠正肖寒的称呼,未关严实的门里便传出了严肃的声音。
童念初在训人。
而且,是真的在训人。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法医工作除了尸体解剖外,还有大量的伤情鉴定。每一份鉴定报告都对案件的处理至关重要,必须做到科学、细致和公正,容不得半点儿的疏漏、大意。更何况你在法医身份之外,还是一名刑警,是一名人民警察。这三重身份加身,哪一个容得了你犯这种低级错误?”
……
……
分局的法医不晓得是在工作中晃了神还是慌了神……
竟将被侵害人的重伤二级鉴定成了轻伤一级。
被侵害人及家属在得知鉴定结果后当即提出重新鉴定,而童念初也在复查过程中发现了问题。
“轻、重伤的量刑标准都不一样,你难道不知道?”
童念初直接在外间办公室发了好大的脾气,鉴定报告被甩在了对方面前的茶几上。
这般大动作全然不符她自小的教养,可真做起来,她依然不觉得痛快。
“既然你都说了自己当初对这份鉴定报告不太自信,那么当初,你为什么不回溯这个案子?为什么不复核?为什么不去请教同事?你有无数个机会去修正这个错误,为什么演变到要去纠正这个错误?如果这份鉴定报告就这么草率地板上钉钉了,你要怎么面对被侵害的当事人?”
“被侵害人在遭受不法侵害时是第一次伤害,而在遭遇不公正的司法认定时是第二次侵害!你的工作难道是在被侵害人的伤口上撒盐、在他的遭遇上雪上加霜么?你的敬畏之心呢?你对法医这份职业的敬畏心呢?你对警察这重身份的敬畏心呢?你对公正的敬畏心呢?你对真相的敬畏心呢?”
童念初训起人来丝毫没能嘴下留情。
耷拉着脑袋的年轻法医,一大小伙被训得面红耳赤,早就巴巴地掉起了眼泪。
……
……
“外面的人进来。不要在门口看热闹。”
童念初着重了语气。
几个市局技术处的年轻人尴尬地推开门,一同耷着脑袋在里面受教育。
……
……
进门之前,肖寒特意看了眼闪身到一旁的章其华。
章其华冲她摆了摆手,
“你进去吧,我现在不适合进去。”
看肖寒还愣在门边,章其华从侧边推了一把肖寒,
“这是最严肃的事情。不要跟她说我在外面。你们童主任现在不适合给什么好脸色。”
被发配到办公室里一同受教育的肖寒还没来得及琢磨章其华的话外音,童念初就借此机会提前给这几个凑热闹的年轻人打预防针,“拧螺丝”。
肖寒跟着猪队友们在套间里罚站,听训了半个多小时才终于得童主任开恩。
她总算松了口气。
队友们先行离开,而落在最后,在回答问题的她也得以见到了给出好脸色的童念初。
……
……
肖寒原是背对着敞开的大门思考答案。
一声相对刻意的敲门声,紧接着就因为见到瞬息缓和了脸色的童念初而搅乱了答题思路。
那一刻,肖寒忽然间联想到了章其华口中的“好脸色”。
她也忽然间明白了,为何刚刚章队不随他们一同进来。
原来是因为章队知道,当自己出现的时候就会得到这样的好脸色。
肖寒看着章其华极为自然地倚坐在童念初的办公桌边,背对着她,面对着童念初。
她被章其华遮走了一半视线,看不全童念初,却也没有因此错过重点。
章其华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张膏药贴,应该是。
她示意童念初靠近一些。
而方才还发了好大火的童主任,刚刚一副全世界都生人勿近的样子,这会儿却愿意贴近章其华,侧身挽起马尾,露出脖颈……
……
……
在肖寒看不到的视角里,童念初仍然在等待肖寒回答问题。
但她掩在办公桌下的手已经自然地牵上章其华的衣摆,习惯性地摇了摇。
……
……
“下班啦肖寒。”
肖寒差点儿没会过意,差点儿错过了章队的好心解救。
她探身,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童念初……
“明天上班给我答案。”
“好的,童主任。童主任再见。章队再见。”
……
……
当晚餐桌边,肖寒忽然与父母说起了伯牙子期。
又从伯牙子期讲到了在一段关系中的自信心和安全感……
关于今天走廊上的小插曲……
她后知后觉。
她不止悟到了章其华对事态发展的判断、对事情本身的看法和立场,以及对多年好友童念初的了解……
她还悟到了,又或者说她琢磨出了令她兴奋无比和激动的羡慕。
她从未交过“如此”让她满怀自信的朋友。
“如此”便是:
章其华对自己在童念初心里的待遇是有自信的。
肖寒又觉得章其华相当地细致和贴心。
她顺应了当时套间里严肃又认真的气氛,她并不想打破它。
她很维护她,无论是哪个方面。
……
……
肖寒忽然想起白天问童念初的那个问题,关于最好朋友的。
她想到童念初说的“万能充”,又想到章其华的细心与维护……
她作为一个旁观者,像是吃到了一颗能够绵延甜度的糖果。
而这颗糖从白天吃到了晚上,还是甜的。
她着实羡慕。
好羡慕,好羡慕。
她羡慕这样互为依靠的情谊,互为底气与自信。
不应被简单定义的关系,无论最终被定义成什么,她都十成十的羡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