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泰摇头,摇到一半又顿住:“我没抢到,我溜得早,其他人怎么样就不清楚了。”
钟离烬的神色正经起来,邓泰觉得自己被酒精刺激得稍显迷糊的脑子都跟着清醒了几分,这场“随便谈谈”不知道从那句话开始,又变成审讯了。
钟离烬开始抠细节:“你有见到他们护送的箱子吗?”
邓泰被他问得有点不确定:“好像有吧?很多车,好像蒙着布来着……”
“有多少车?”
“十辆,”他从钟离烬的态度转变里察觉出几分郑重,估摸着这事儿可能另有隐情,赶紧把知道的都说了:“咱们有探子,传回来的消息是不到二百人,十辆车,带队的有一个骑马的。因为拉车的只有一匹马,咱们判断应该是布匹之类轻便的东西,不然怎么敢去劫呢!”
钟离烬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觉得不对劲,又问:“你有打开过箱子吗?”
邓泰果断摇头:“我连靠近都没靠近过,就被押镖的砍伤了腿。”
钟离烬得出结论:“所以,你没见过赈灾银。你刚才说,你们寨主死了?你们寨子领头的只有他一个人吗?他死了寨子就群龙无首了?”
“还有位二当家,但二当家是咱们的智囊,只负责出谋划策以及跟过往商队谈判,不管打打杀杀。那次他照例不下山,后来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反正最后是死在太子率领的剿匪军手上了。”
钟离烬听完,在脑子里勾勒出邓泰的完整经历,然后酒也不喝了,起身就走。
他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邓泰都没来得及叫他,他就已经消失在大牢里。
邓泰看着面前没怎么动过的酒壶,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钟离烬的脸色和问他的问题,突然灵光一现,好像也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他心想:完了,这回好像真摊上事了——搞不好他得给冤死的黑风寨兄弟们洗刷冤屈了。
……
暖烘烘的房间里,风念安刚吃完早膳,正在吃水果。
水果在现在这个时候来讲是非常奢侈的,但有钱什么都能买到,风念安一日三餐,饭后雷打不动要吃一份果盘。
今天的饭后水果是柑橘,淮东剥好的,还细心地给他将所有白色经络都剃干净放在盘子里。
钟离烬看得牙酸:“橘子吃多了上火,这个经络正好去火,应该一起吃。”
风念安充耳不闻,总结着他刚才说的话:“义军首领邓泰,跟着寨主一起下山抢劫一个没见过的商队,结果没想到商队太厉害,寨主直接祭了。众人四散奔逃,他也就近躲进了一个村庄,还没等回寨子就听说自家抢劫了赈灾银,于是不敢回去,潜伏在村子里听消息,第二天得到了黑风寨被全歼的消息,于是不敢再在靖州停留,这才伪装成难民,向汀州逃难。——你刚才说的,是这样一个故事吗?”
总结的很到位很完整,钟离烬没什么需要补充的,遂点头。
风念安问:“你确定他没撒谎?”
“他都沦落到在这组织义军抢劫粮仓了,一看就什么都不知道,没必要撒谎。”
风念安点点头,不再说话。
他知道钟离烬为什么要特意过来跟他说这件事,因为这里面的疑点实在是太多了,叫人想不注意都不行。
在邓泰的视角里,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见过赈灾银,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劫的是赈灾银。
不止是他,在他的视角里,整个黑风寨都不知道自己劫的是什么。
所以,为什么呢?
为什么护送赈灾银的队伍要伪装成商队?为什么不打朝廷的军旗?
二把手当天没下山,寨主就死在邓泰眼前,那么朝廷丢的几十万两赈灾银丢哪了?
群龙无首、无组织无纪律的山匪,能在一夜之间把那么多银子运走吗?
而且根据邓泰的描述,每辆车只有一匹马,最多两匹,但如果只有十辆车的话,平摊下来一车要装五百多公斤的银子,又是走山路,队伍还做了商队的伪装,那么一辆马车至少要三匹马才拉得动。
一匹马就能拉走,风念安都不用掰手指就能估算出来,顶了天也就五十万,朝廷可是号称筹集了一百万赈灾银的,这才半数。
所以,赈灾银不大可能是黑风寨抢的,但又实实在在的丢了,至今没有找回,这里面如果邓泰没有说谎,那就必然是护送赈灾银的队伍有问题。
钟离烬说出最后一个疑点:“邓泰说,护送的‘镖队’战斗力很强。”
但当时负责押运的吴将军说,山匪狡猾,他们死伤惨重,报上来的伤亡状况几近全军覆没。
那么……
钟离烬试探着问:“赈灾银会不会是被……”
话说到一半,嘴里被塞了个橘子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