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按照他的计划,这个不太重要的折子会按默认流程由郭涵先过一遍,觉得可以再发回来,在下次朝会上说。
其实一般来讲,这个流程风念安是不走的,他往年参奏的那些鸡毛蒜皮郭涵看了都嫌浪费时间,后来参奏钟离烬更是不可能提前打招呼。
只有这次,他突然把折子送去郭涵桌上,出于好奇他也一定会打开看。
那么他就会发现,这是一封无理取闹的奏本,因为里面所参之事全都是无中生有——转运使啥也没干,账目也清清楚楚规规矩矩,进出来往的钱货明细一目了然。
风念安又不认识那从没进过京的转运使,至于凭空污蔑么?就算他要污蔑,也不应该这么写折子,这折子送上去明显就是要给人家讨赏的!
风念安不可能闲着没事写这种东西逗他玩,那少爷有点闲不是吃就是睡,懒得搞这种把戏打发时间,他没那个精力。
所以,他一定是想告诉自己什么。
而郭涵只要仔细看,就会发现,里面附带的记录时间是连贯的,甚至同一天的两三次进出记录都一一附上,而这个时间段,刚好就是赈灾银从京城出发到五府山被抢的时间。
可榷仓的记录里,没有赈灾银的进出仓记录。
只要郭涵发现了这个问题,就算接过了这个烫手山芋,那么风念安就功成身退了。
之后不管钟离烬做什么,自然都有人防范,与他无关。
既不会让钟离烬把事情闹得太难看无法收场,也不至于让这件事完全埋没,成为一笔烂账。
而且这样也能让幕后获利者活跃起来,只要那人一动,他不信完全没有风声,摸清楚是谁、到底是怎么回事,后面如何揭发才有操作空间。
一味莽撞行事只会引火烧身。
他计划的很好,可惜,他千算万算,没算到郭涵那三百六十五天风雨无阻天天点卯、连休沐都得来衙门晃悠一圈消食的郭涵,请假了!
他居然请假了!
他没来,审阅奏疏的事情自然就交给他的副手孟华了。
孟华冰雪聪明,哪哪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是汤绥的学生,看了那折子一眼就发现问题,连个磕绊都没打,抓起来就给他老师送去了。
一辈子都在奉行“忧天下之忧、乐天下之乐”、“为百姓死而后已”、“大丈夫死于天下社稷”、“文死谏武死战”的汤绥能容忍这个?当时就把写到一半的奏折一推,拿着风念安的折子出门了。
孟华追上去问:“不叫枕月过来问问吗?他肯定还知道些什么。”
汤绥摇头,一辈子铁面无情的汤阁老已经在这条路上走火入魔了,一早上朝都脚下打滑的人这会儿步履生风。
“他身上枷锁太重,能言尽于此已经很难得,而且这东西本来也不是给你我看的,就别告诉他了。”他临上车还叮嘱孟华:“我出去的事不要告诉他。”
折子里透露出来的信息有些过于骇人听闻了,孟华很担心:“您要去哪?我跟您一起吧。”
汤绥摆摆手,没有回答。
……
风念安写这封折子很是花了些心思,本来上朝起得早就难受,写完折子更困了,让衙役送去前院后就在淮东的伺候下补眠去了,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日薄西山。
等他醒来问淮东前院那边什么动静,淮东去前院打听时,他这才知道郭涵早上出门没注意到道路结冰,摔了一跤,腿摔瘸了,今日告病。
当差的衙役听命办事,让送东西就送东西,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彻底耽误了事。
而更可怕的是,事情沦落到了最难办的结果。
他想去找汤绥,却得知汤绥很早就出门了,没人知道去哪。
风念安追去汤绥家里,汤夫人很茫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于汤绥的行踪自然也是一无所知。
他甚至发动庄贵妃的人脉,打听汤绥是不是直接进宫面圣了,可庄贵妃送来的回信里也说没有。
风念安后背冒了一层冷汗。
事态如脱缰野马,彻底跑偏了,关键是他还不知道跑偏到了哪条线上!
汤绥这个失踪就很叫人难以琢磨。
他立马发动所有人脉,全京城寻找他的行踪,甚至连晚饭都没吃。
除了怕他会在朝会上把这件事捅出来大参特参之外,他主要是担心汤绥会打草惊蛇,遇到危险。
可是这一夜静悄悄,直到临近上朝迈进宫门时也没有得到汤绥的消息,他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宫门到金殿这条路走得如丧考批。
等到了金殿时,他脸色更难看了。
他已经算是来得晚的,人差不多到齐了,可他扫视一圈,连金殿上那几个腰粗的盘龙金柱都绕了一圈,也没看见汤绥。
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他本来脸色就不太好,昨晚又一宿没睡好,这会儿更憔悴了,再一冷脸,那股子不悦简直就要溢出来,连华诺想上前问问怎么了,都得先在脑子里打个腹稿,结果他这边还没定稿,钟离烬就已经过去了。
他很直白地问:“怎么了?谁惹你气儿不顺了,今天哪个倒霉蛋要给你凑这个月的折子?”
风念安没心情跟他贫嘴,出言就是暴击:“汤老知道了。”
钟离烬脸上的玩笑瞬间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