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旁边的钟离烬一直关注着他的情况,见他脚底打晃就第一时间冲过去,将人捞起来,好歹没让他跟汤老脸贴脸。
他摸了下风念安的手腕,确认没大事,估计就是被打击到了,加上本就身体不好,精神上的承受能力比较弱,脑子一充血就容易昏迷,休息一阵便能缓过来。
他将人打横抱起,送到马车上,目送淮东把人送走,回头一看,前来吊唁的文武百官和各路学子都在用看见母猪上树的眼神看他,这才发觉坏菜——他跟风念安还是死对头来着。
他在脑子里搜罗一圈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藉口,遂搬起了“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和“只要我装的高深莫测别人就会自动为我不正常的行为找到合理的解释”大法,泰然自若地去给汤老上香。
华诺连插手的机会都没有,步子还没迈出去,风念安人已经上车走了。
他怎么觉得这么不对劲呢?自从汀州回来后,这钟离烬对枕月是不是有点太上心了?
他莫名其妙地看钟离烬两眼,对其他人说:“同僚嘛,陛下说了,要和睦。”
众人恍然附和:“是是是,要和睦。”
只有傅宜眨了下眼,但笑不语。
……
风念安回家后病了两天,郎中说他是思虑成疾,简单说就是想得太多。
出殡那天,风念安强撑病体,坚持要来给汤老送行。
从头一天夜里就开始下的小雪,到出殡时也没停。
老太太呆呆地坐在灵堂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人来吊唁她就给磕头还礼,像具行尸走肉,脸色比病了两天的风念安还难看。
华诺掐着时辰,招呼礼部的人:“封棺!”
礼部衙役将沉重的棺盖合力抬起,嵌入棺椁上的凹槽,一旦卡死,很难打开。
汤夫人的脖子随着声音转动了一下,华诺已经做好了她突然回神阻挠封棺的准备,手都已经伸出去一半,随时可以拉住她,可她只是转了下头,甚至都没有完全转到放置棺椁的方向,就停住了。
然后几不可察地叹息一声,将手中捏着的一摞纸钱继续一张一张放进火盆。
跳跃的火光扭曲了她的面容,风念安在那一瞬间,好像在她身上看见了汤绥的影子。
就在棺盖严丝合缝地嵌入棺椁时,一匹快马在门外停下。
汤绥唯一的儿子风尘仆仆地在出殡之前赶回来,一身积雪未消,甚至睫毛都冻出了冰碴。
他膝盖一软,跪在灵前。
可惜棺已封,这辈子终是阴阳相隔,未得再见最后一面。
颤抖着叫了一声什么,没人听清。
汤老夫人直到此刻,才像是终于回了魂,朝他伸出一只手:“儿啊……”
“娘……”汤显宗膝行几步到她身前,然后俯身,在母亲的怀中痛哭出声。
雪飘飘扬扬,重叠成厚重的帘幕。
棺椁阻隔着父子俩,大雪迷茫了风念安和钟离烬的目光。
满院子同僚,这会儿都装得像模像样,一个劲儿用袖子抹眼泪,私下里不知道是哭是笑。
钟离烬透过大雪,看向对面那抹几乎与银装素裹融为一体的身影。
虽然他挑剔、事多,还有点少爷脾气,但其实风念安是个情绪不怎么外露的人,他不习惯向人解释,也不习惯跟人商量,很多事都是自己默默计划,然后执行,成功了也不邀功,失败了也不哭惨。
除非是逼急了,他才会愿意透露几分自己的打算。
而他优越的成长环境和地位人脉,大概从来也没让他受到过什么挫折。
汤绥会死,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结果会这么极端。
他低估了。
风念安看着站在人群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的楚墨。
楚墨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风念安只是好奇,他现在在想什么呢?
泄露这件事时,他有想过汤绥的结果吗?
而且,他为什么没有暴露自己?
为什么没有告诉那些人,他也掌握了证据?
是心虚吗?
还是他还有仅剩的一点良知和公义?
他不知道,他只是盯着那个不敢与他对视的人,直到那人仓皇离开。
失去了目标,他好像终于回神,抬起眼皮赏给其他人一点余光。
然后他看见了钟离烬。
钟离烬不知道看了他多久,与他对上目光时有些意外,瞳孔颤动了一下。
风念安迅速别开眼,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