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碧梧心想这也太简单了,“杀了呗。不用你动手,我晚上给他做掉。”
厉白杨表示支持,“我也同意,这次我难得跟老冯一个看法。”
说罢就接收到了对方的一个白眼。
“好了好了,说什么杀不杀的,我想的是让贺若檀石放弃狼主之位,不过若是如此,就必须得查清楚道澄当年到底做了什么。我不认得这位高僧,不过看起来,高僧应该和先考认识。”卢蕤安抚着二人情绪,“贺若檀石看我根本不是在看我,而是透过我看另一个人。”
厉白杨搜索枯肠,年少的记忆不断拼接成片,“哦我想起来了,你身上确实有个味道特别像道澄法师,就是那个泡桐花的味道。佛光寺有很多泡桐花,这种清幽的香气在佛寺很合适,所以道澄法师亲自种了一棵,你父亲卢县尉也很喜欢,常常拿来……泡脚。”
卢蕤:……
“当然还有做香囊了。我估计就是那时候,父传子,传到你这儿,你也喜欢得不得了。”
“这样说来,道澄法师对贺若檀石,应该是极其重要之人,所以才会在掳走我之后,蒙住我的眼睛。我和道澄法师长得也很像么?”
厉白杨闭上眼,摩挲着下巴,“像吗?你要真像道澄那还得了啊!你最像你父亲了,记忆里有过几次看见卢叔叔在街边施粥,我那时候一身绸缎衣服,狼吞虎咽吃一大碗,脏了就直接扔,笑死,那时候不知道绸缎那么值钱。”
冯碧梧:……
“好了白杨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卢蕤拉着岔开腿绷直腰背站着的冯碧梧,“小冯你也一样,来,咱们入内议事。”
“少主你知道我几岁么……”
冯碧梧不情不愿坐下,双臂抱胸。卢蕤挑亮灯盏,厉白杨娓娓道来,“好了,又该回想一遍以前的那些富贵日子。”
“我阿爷呢,就是李寻真,不过我不是他亲儿子,我是他街边随便拉回来的乞儿,他就要倒反天罡,让我当继承家业的人。用佛家的话来说,叫大功德一件,但我其实并不是很喜欢晋阳李家。前几年,有几个叔叔一直想毒死我,我一直生病,阿爷气不过,就把我送去了佛光寺。”
“那你是为了避祸,认识了道澄法师?”卢蕤问。
“可以这么说。我在佛寺,吃穿用度一概不少,我阿爷是佛光寺的老施主了,捐点儿香火钱换心里宁静,但在老住持和长老眼里,钱啊,那就是白花花的钱啊!因此我在佛光寺地位还挺高的,没人敢惹我,一群小和尚都跟在我屁股后面,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帮我把洒扫的活儿干了,又帮我顶包做功课。套近乎嘛,我懂的。”
冯碧梧:“你能不能别说废话……”
卢蕤表示同意,点了点头。
“哼,就不能让我假模假样回忆一下往事嘛,你们俩一个比一个心急!好了我说还不行吗?!”厉白杨本来稍微有些哀愁的情绪被打破。
“其实我并不怀念那段日子,总觉得太假了像梦一样。吃最好的,穿最好的,所有人都待我那么和善。不过阿爷倒是很少过问我,或者说阿爷像个假人,你很难在他脸上看见真正的……笑,就比如我现在这样。”
厉白杨咧嘴一笑,这是他最招牌的笑容,笑起来果真是春风拂面动人心,那股挥之不去的痞子气算是钉死在两个酒窝里。
冯碧梧指节叩响桌板,“说、重、点。”
“这就是重点啊!这就是重点啊!”厉白杨忍不住重复两遍,像是一个哑巴拼尽全力想说话无奈对方听不见,“他像个假人,对那些乞丐或者流民大发善心,恨不得把自己家让给别人住——当然这个想法在族中三老激烈反对后只能作罢了。”
“哦……外宽内忌?”卢蕤恍然大悟。
“少主四个字,顶你一大段——我不打断你,你继续说。”
厉白杨心想你不打断还说个屁。
“有时候我觉得他像个圣人,一来二去的,还想劝说晋阳刺史张又玄行善。那时候晋阳有不少流民嘛,漠北人闲得没事下来抢抢,每抢一次,流民就多一番,这样一来,张又玄着急了,收容不了,就去问朝廷的意思。”
卢蕤哦了一声,这些在小时候也略有耳闻,毕竟幽州和晋阳离得也不算太远,甚至幽州城有些农户就是晋阳迁来的。
出于好奇,卢蕤问:“朝廷怎么说?”
“朝廷忙着呢,那时候魏家急着夺嫡,找了个小皇子充作皇长子,里面斗得人仰马翻,才不管外面死人。后来是魏家的武威侯抽出身来平定晋阳以北的流民,把他们迁到了附近郡县,不过这都是后话啦,至少那时候的晋阳挺荒谬的。张又玄一看,嘿,这么多人,不帮兄弟一把,不如反了算了。”
“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话?你是在为李寻真开脱?”冯碧梧冷不防问。
“那你他妈的为什么要问我?”厉白杨这次生气跟以前笑嘻嘻犯贱不一样,显然是碰到了逆鳞,“全天下人最不可能造反的就是他李寻真!”
话已至此,卢蕤忽然竖掌示意暂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