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是……”卢蕤双手正覆在琴弦上,眼看一个道士打扮,四十岁上下,面目清癯身影如松的长者正捋须走上前来。
“在下,周慈俭。”
卢蕤忽然头痛欲裂,许多不清不楚的碎片蜂拥一般涌入脑海,迫使他抱紧头颅,面色恐怖。
周慈俭?这人究竟什么来历?卢蕤捕捉一隙,那是在小时候的佛光寺,佛香袅袅,一个年纪和父亲差不多的叔叔,给了他一个糖人。
而他本能推拒——除了不爱吃糖,便是不想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更稀奇古怪的是,卢蕤下意识把此人当做“危险”。
“更生!”裴顗不假思索,按揉卢蕤的太阳穴,差点将他揽入怀,忽然觉得太过亲密,对方可能不喜欢,又后挪了分寸,“周道长,更生这是怎么了?你们之前认识?”
周慈俭摇了摇头,“我初次见小友,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怎么可能认识?或许我长得很像小友害怕的故人吧。”
那笑容依旧春风一般,饶是裴顗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周慈俭会和“害怕”扯上关系。
“更生,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呢……”裴顗安慰着,过了良久,卢蕤才从剧痛中回过神来。
周慈俭眼波流转,“更生?小友的字,还真是别具一格。”
裴顗擦着卢蕤头上冷汗,顺着卢蕤的脊背,好容易把大喘气平息了。
“道长的名字也很有涵义,‘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也是出自《道德经》。”卢蕤整理衣冠,抱起洗玉浮珠,肃穆行礼,“方才失礼,多有不妥。”
“哪里,你怎么样,身子可还舒服?不成的话,我这儿还有几颗白雪丹。”
“周道长也有白雪丹?”卢蕤诧异,周慈俭和许元晖还有什么关系吗?
“对,贫道是凌云观的。”
说得通了,许元晖也是凌云观道士。
“道长擅长丹鼎?认得许元晖么?”卢蕤问。
“更生,这位周道长,经常出入宫禁,于斋醮和经书上颇有研究,太后在凌云观的时候,经常让这位周道长给自己讲经呢。”
一个足不出户的讲经道长,为何跟着裴顗来漠北?太奇怪了。许元晖的到来尚且是萧恪安排,那周慈俭呢?周慈俭总不至于和萧恪也有关系吧!
卢蕤感觉自己是多想了,不过一看见周慈俭,他脑子里就会浮现一场大火。
灼烧感,竟像是真的经历过一样。
“元晖啊……那是我师侄,可巧了,更生也认得元晖?他这孩子,一天到晚游手好闲的,教他读经他不肯,唯独喜欢钻在丹鼎房里炼丹,自己配了一个个丸药,有的甚至还能起死回生。”
卢蕤这口气,就是许元晖的九转回魂丹吊起来的,不然很可能已经死在霍家寨门口了。
“道长来漠北,是有什么别的意图?”
裴顗:“他和我随行,见我来找你,跟着我一起快马来了。”
卢蕤马上发觉不对,因为裴顗脱离了原来的使臣队伍来找他,所以周慈俭也跟了过来?这是什么道理?裴顗只怕是关心则乱,连这周慈俭什么来意也顾不上揣测了。
“道长,失陪了,我先去换身衣服。”卢蕤忙不迭拉开裴顗。
二人远去,周慈俭在原地自言自语,“没记起我来……萧麟振,你也不敢对他提起我吧?一旦提起,只怕这小芦苇会觉得你卑劣至极。人呐,就是喜欢在提起往事的时候,略过对自己不利的片段。”
卢蕤拉了裴顗一路,心提到嗓子眼,咚咚跳得耳膜直响,“这人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小时候就认识了啊。”裴顗忍不住笑了出来,“更生,你这是怎么回事,紧张成这样。”
小时候?
“我觉得……我好像在晋阳见过他。”
“周道长是大周记录在册的道士,怎么可能有假?他也不是晋阳人,你是不是记错了。”
卢蕤一手抱着古琴,他方才带着裴顗走出密林,正握着对方的左手。粗砺的手感此刻从掌心传来,惊得卢蕤松开了手。
“抱歉,情急之下失仪了。”卢蕤低着头,“手上的伤,好了吧?”
“嗯,我还要问你呢,你身上的伤还好吗?应该还没好彻底,我那儿有药膏,是从凌云观求来的,用了后会销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