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高兴,你终于明白我是个疯子了。”裴顗负着双手,站在卢蕤的房门前。
那几个侍卫是裴顗心腹,此刻已经将卢蕤关押在裴顗的院子里。这处院子在府衙附近,是河东裴氏的一处别业,三进的院子,青砖黛瓦,布满花草树木,时时派人洒扫。
古藤槐阴,泡桐海棠,都是卢蕤最喜欢的花。
卢蕤双手被反缚了,背靠房门,竹竿撑起的窗户下,裴顗的视角里刚好露出一袭绿袍。
裴顗推开门,光线乍然透入,卢蕤被眩得睁不开眼,睫羽落了层金光,变成金色。
“裴三公子真是有心,大敌当前还搞这些。”卢蕤穿着裴顗命人洗好晾干的崭新绿袍,衣服由于太新还有些僵硬,一点也没有他之前穿的那件柔顺。
“不大敌当前,怎么体现疯呢。”裴顗蹲下身,抬起卢蕤的下巴。卢蕤并不领情,装狠俯首抬眉,一双丹凤眼顾盼神飞,斜逸出尘,墨绿的眸子,正好和绿袍作配。
他要是知道这是裴顗最喜欢的角度,怕是绝对不会如此。
“好了,你嘴唇发干,快喝些水。”裴顗拿起杯盏,盛了一杯温水,递到卢蕤嘴边,获得对方的歪头,杯盏压根没碰到嘴唇。
“不喝?怕我下毒?”
严格来讲,卢蕤不是怕下毒,而是怕里面有奇奇怪怪的药,谁知道周慈俭又研究了什么怪药。
“我虽然疯,却没那么卑劣。”裴顗见他不喝,干脆自己喝了一大口,嘴对嘴强行渡了进去,唇齿激烈打架,硬是掰开了卢蕤的牙关,有些没咽下去的,顺着嘴角泻下,沿下颌落在衣襟。
“接下来,是你自己喝,还是我一口一口喂?”裴顗又喝了一口,目不转睛看着他。
“我不喝。”卢蕤被这么对待,早已失了耐心,“你给个痛快点的,不待见阿桥,干脆也别待见跟他看对眼的我。”
“你那么喜欢他,怎么不跟他一起走?”
“你可真是明知故问。”卢蕤遗憾地笑了笑,“河东是你们的地盘,整个晋阳多少裴家的门生故吏,我走?我走得掉?我要是走了,你们有一百个办法把我抓回来,我留在这儿反而更好,你们要是想对他做什么,我第一时间也能反应过来。”
裴顗把杯沿贴在卢蕤唇珠上,“要么张嘴喝,要么我嘴对嘴喂,你选一个。”
卢蕤:“我好像第一天认识你。”
裴顗笑了笑,“我好像也是。原来你不喜欢守礼君子,早知道,我就不装了。”
卢蕤沉默无言,只好张口接裴顗倒下来的水。整个过程漫长而又痛苦,卢蕤觉得自己的待遇跟看门狗没什么区别,讽刺的是这种待遇还将持续。
“封兰桡已经被安排去城北大营,你以后见不到她了。你不想求我么?求我让她待在你身边,防止我对你动手动脚。”
“反求诸己。”卢蕤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些苦涩。书院美好的记忆终究被裴顗的疯狂撕碎,撕成了面目全非的碎片,“她玩不过你。”
“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保护她?”裴顗掐着卢蕤的下颌,“求我啊。”
卢蕤生性坚韧,在大理寺十日牢狱都未有过这等绝望。现在想来,可能进牢狱之前,他就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但裴顗,却是从完美一步步崩塌,到无尽的深渊、无可挽回的错误。
把最好的东西撕碎给人看,总是最残酷的。
原来以前的温润谦逊、克己复礼,都是装出来的。
卢蕤眼眸蒙上一层雾,“好。那我求你,放过我吧。”
裴顗一怔,“你说什么?”
“我这辈子,最害怕的就是别人因我连累。如果没有我,阿桥就不会被逼走这条路,走这条祸福未卜的路。现在你因为我,迁怒他,你根本没想过晋阳的局势,你拿晋阳几十万人命开玩笑,拿半壁江山当儿戏,你有没有想过无论此战是胜是败,我都会难以自处?”
“我不会败。”裴顗冷冷道,“许枫桥也并非是英雄。披甲上阵,我不比他差!”
“你为什么一直要和他比,你和他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你有自己的路要走。裴遂安,你向前看吧,我没你想象得那么好。”
裴顗根本听不进去,扔了杯盏,触地之时砰地摔了个粉碎。
强扭的瓜甜不甜,也得扭了之后再尝才知道。
“记得这时候的裴顗吧。”裴顗站起身,行至门槛处。
“接下来可能会更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