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推开柴房门,秦妙苏便被扑面而来的浑浊气息呛得后退了半步。那气味古怪得很,像是陈年的霉菌混着积尘,又掺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腐朽味道。借着门缝漏进的微光,只见地上横七竖八堆着些柴草,碎屑与蛛网纠缠在一起,整个屋子别提睡了,连找个下脚的地方都难。
小二也面露尬色:“这里是不怎么方便了些,可也比没地方睡强,到底要怎么样,还请两位姑娘自己决定。”
秦妙苏眼角抽搐,半天也下定不了决心,可她怕过了这村没有这家店,只得痛下决心:“我住!”
香巧从包裹里翻出一块抹布擦拭地上的灰尘:“夫人别急,我这就将屋子打扫干净。”
“这里这么脏,别白费劲了,收拾出一块地方够我们凑合休息就行。”
秦妙苏扶着酸痛的腰直起身来,额上沁出的细汗沾湿了鬓边碎发。她和香巧忙活了半晌,总算将这柴房收拾出个能落脚的地儿。她靠在一摞还算干燥的柴堆上,粗糙的木枝透过衣衫硌得后背生疼。
空气中仍弥漫着那股刺鼻的霉腐味,混着陈年积灰的气息,每吸一口都像是往肺里灌了一把细碎的沙砾,惹得她忍不住掩唇轻咳。
忽然,不知从哪突然钻出一只灰色的毛绒绒的小东西从秦妙苏的脚下穿过,贼兮兮的两只小眼瞪了眼她,吓得她一骨碌跳起来大叫:“啊,老鼠!”
香巧也怕老鼠,哆哆嗦嗦捡了根柴条挥舞着:“别,别怕夫人,我帮您打走它。”
老鼠的身影还好只是一闪而过,秦妙苏抚着跳得厉害的心口,那股郁结的火气又烧了上来,若不是酆栎存心刁难,她们何至于沦落到与蛛网老鼠为伴?
哼,这仇她记下了。
霉味刺鼻,又受了老鼠的惊吓,秦妙苏夜里睡得极不踏实,次日顶了两个青黑的眼圈,晃晃悠悠刚站直身,就听到了肚里传来的咕叽咕叽的抗议声。
可是附近除了这家客栈再无别的食驿,她眼睛转了转,决定直接去庖厨买吃的,如此一来,酆栎便发现不了她了。
觉得此法甚好,她兴冲冲出门,谁知今日怕是撞了太岁,才迈出柴房那摇摇欲坠的门槛,迎面就撞见了她那命中克星——酆栎。
他正负手立在院中的老槐树下,一袭墨色锦袍衬得身形格外挺拔。晨光透过叶片在他俊美的面容上投下斑驳光影,却遮不住他眼底骤然闪过的那抹诧异。
四目相对的刹那,秦妙苏分明看见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目光在她身后的柴房之间打了个转,唇角随即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冷笑。
秦妙苏揉揉眉心,额...这人怎么就这样阴魂不散呢?
酆栎的目光扫过秦妙苏沾了灰的脸庞还有裙摆,最后落到了她手背上的一道细小伤口,似乎是刮蹭到了柴条留下的。晨光下,那道红痕格外刺眼,显然是收拾柴房时被粗糙的木条刮伤的。
他修长的手指在广袖下不自觉地收紧了半分,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跟个花脸猫似的。”说完甩袖便走。
愣了愣,秦妙苏指着自己问道:“他在说我?”
香巧看到秦妙苏脸上几条黑乎乎的灰印子,忍住笑道:“夫人快把脸擦擦吧。”
“我脸怎么了?”
支支吾吾几声,香巧不愿说,可在秦妙苏几番要求下,她不得已拿出了铜镜。
秦妙苏对着铜镜一照,顿时臊得耳根发烫——镜中人额头上横着一道灰痕,左右脸颊各蹭了块黑印,活像只偷吃灶灰的花猫。她慌忙用袖子去擦,反倒把尘灰抹得更开了。
"这、这..."她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想起方才酆栎那句"花脸猫"更是羞得连脖颈都泛起绯色。
早知如此,就该先打盆水净面再出门的,如今倒好,这副狼狈模样全被他瞧了去。
双手掩面,她急得跺下脚:“真羞死人了。”
她向庖厨要了点水擦脸,又买了些吃食,才上路继续往云城赶,到了城门口她向守城的士兵交付了路引,想到要先去找孙县令传达礼部的旨意,便问了地址去县衙。
往城里走了好几里地,秦妙苏看到两扇高大的朱漆门,门楣上悬着一块褪了色的蓝底匾额,"县衙"两个鎏金大字已有些剥落,却仍透着一股子威严。
门前这会排了很长的队,她伸长脖子,好不容易才看到队伍的最前头一个人在给百姓舀粥。
她悄悄打量着此人,他身穿命官服饰,慈眉善目,有个小童踮脚够不着粥碗,他便弯腰蹲下,官袍下摆沾了尘土也不在意,反倒用袖子替那孩子擦了擦沾着泥巴的脸蛋。
"慢慢喝,小心烫。"他说话时眼角堆起笑纹,声音像是春日的初阳般温暖。
她不便去打扰他,便在旁等着,直到孙县令忙完,才走上前福福身子介绍自己,给他看礼部写的文书。
孙县令看了眼,笑道:“原来是四夷馆的才女,自我朝开国以来,能入四夷馆研习番邦文字的闺秀,姑娘可是独一份啊。快请进,里面还有一位贵客也在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