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触觉让拉尔夫很难忽略,塞米拉的长发堆在他的肚脐处,有一两根钻进裤缝,随着动作上下挠刮着髋骨。拉尔夫不得不将注意力集中于塞米拉的笔触,他感受着笔尖的游动,清凉的魔力渗透进肌肤,他数着那些叶片——圆的、扁的、长的、尖塔形的。
塞米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小唾沫星子不小心落在他的肌肤上,施法的炭笔依旧熟稔地绘画,不过她有些心虚,在间隙用手腕不经意地擦拭过那块区域。
在塞米拉看不到的地方,拉尔夫额头突得一跳。
无他,拉尔夫无法忍受塞米拉光滑的肌肤擦过他的身躯,他能想象,在昏暗的室内,于
逸散的魔力光点中,塞米拉的手腕被照出月光般的莹白。
接着,他又想到塞米拉的魔力会在白中透出生机蓬勃的嫩绿,魔力带着早春湿润温寒的触感,这种触感沿着他的血管慢慢从心脏输送到躯干。
他不讨厌这种感觉,甚至有些依恋:我的一切都可以是你的,你什么时候能属于我呢?
骄傲的拉尔夫,会在心里偷偷发出近乎恳求的疑问。升腾起的欲念,只多不少的爱意跟魔力一起在血管中融汇,从心脏出发,又从四肢回流。
等它们又回去时,拉尔夫的理智已然使其冷却,如同两人分手的一年里,他屡次想与塞米拉见面,又在只有咫尺之遥的地方停滞,最终只是偷偷看上一眼。
尤加利法阵的中心画的是什么呢?拉尔夫突然想到这个。塞米拉已经完成了那些枝干和叶的描绘,正在他的肋骨处描绘图像,而拉尔夫完全没有头绪。他仅有的两次经验,都是绘画完尤加利叶就结束了,根据他的推测,塞米拉在法阵中心画的应该是她的自我,然而比起好奇这个,拉尔夫更关心这次塞米拉给他打下的尤加利烙印,是否仍像从前那样不稳定。
他怀着希望,但心又不由自主地坠落,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们一个多月前才大吵一架。
在香气与缓慢的描画中,拉尔夫又不知不觉踏入梦寐中,那些升腾的白烟婷婷袅袅,最终扭曲成记忆里张牙舞爪的枝桠。
应该是四年前的冬天。
枝桠上堆着厚重的积雪,拉尔夫想起来这天前夜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半夜,他隐约听到窗外北风呼啸,雪点在窗上敲出沉闷的叩叩声,不过他昨天陪塞米拉在图书馆里呆了太久,还帮她搬上搬下几本如铅块般沉重大书,实在是困得睁不开眼。
昨晚分别时,塞米拉说要在图书馆通宵完成她的期末作业。
直到天亮后,拉尔夫看着后院中白茫茫一片,又惊闻《王城邮报》报社的窗户被暴风雪打裂了一扇,晨报迟迟未能完成印刷,送来住宅。
暴雪封堵了市中心的主干道,一时半会马车无法行进。他当下着急忙慌地拿了顶帽子出门,刚走过街区的拐角,又听见几个街坊在说奥古斯都学院昨晚断电的事情。
“你没事吧?”飞奔的拉尔夫脚底打滑,狠狠摔了一跤,好在有雪做缓冲,细碎的雪屑沾在大衣和头发上,交谈的几个妇女连忙将他扶起,说:“别在雪地里跑。”
话音未落,这位一表人才的青年又不管不顾地跑出去,在积雪上踩出几个深坑,伸腿落腿的模样实在有些滑稽,雨棚下的妇女们哧哧地笑出声,感慨道:“年轻人就是抗冻。”
“还抗摔——哎呀”雨棚上滑下一团雪,几乎要把接话者砌成个雪人,其他人手忙脚乱地帮她拍落身上的雪,门上风铃响起,一行人连忙躲回室内:“这鬼天气,难为这些年轻人了。”
钟塔照旧运行,七时钟声敲响,学院雇来的日结工刚将图书馆门前的积雪叉开,拉尔夫就气喘吁吁地赶到,还没来得及扶着图书馆门口旧帝国风格的立柱喘口气,他就火急火燎地撞开门——缝隙间仍卡着薄冰。
冰晶在剔透的晨光中映射出彩虹样的柔光,大门洞开了沉寂一夜的图书馆,这里所有帘幕被紧紧拉上,大厅内空无一人,工作人员与拉尔夫分头寻找夜晚滞留在此的学生。
厅内弥漫着一股织物与雪混合的气味,拉尔夫的靴子在地毯上踩出嘎吱嘎吱的响声,靠门的橡木书柜结着星点霜花。这里一夜之间像被封存,书桌上七歪八倒着各类学生用品,无法准确估计这里的学生数量。
沿走廊往档案馆走,拉尔夫注意到第三间教职工阅览室的门缝被乱七八糟的纸团塞满,他动作一顿,还是鼓起勇气拧动把手。
门从内侧锁上,拉尔夫正准备暴力开门时,里面传来脚步声,一个脸颊上长着雀斑的男生打开了门。
“有...有人来救我们了吗?”十几个学生像洋娃娃一样挤成一团,最外圈的人听到开门的动静,欣喜地睁开眼,他们声音虚浮,面上升腾起因缺氧而导致的红晕。
拉尔夫大声朝图书馆内的其他工作人员示意,而雀斑男生本想和他交流情况,却被拉尔夫急促的动作撞开,只能背靠着墙壁看他把这娃娃堆一层层拎开——
直到看到最中间的那一个人。
没了人群包裹,石榴石红枫般耀眼的光泽在昏暗的屋内绽开。拉尔夫心如擂鼓。
不是因为这种奇妙的魔法,尽管从石榴石上传导出来的温暖,应该已经源源不断地供应了一整晚,也许有所衰减,但屋内依旧维持着春日的气温——也有点像初秋。塞米拉手捧着石榴石,殷红的光泽被她暖黄的魔力冲开,这奇异的光源到底是在墙壁上投射出了春花,还是秋叶,大家都有些恍惚,这本应该是梦境里才有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