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幅表情?”“谁在外面?”两人同时开口。
“是附近有别的难民。”陈熹端着碗走下去,勺搅着腾腾雾缭在面前吹开,挨着人坐下,“不用担心,有我在。”
“…”陈时鼻尖微蹙,一丝潮热的空气往他脸上扑去,他便没再说话。陈熹与他解释,“附近没找到什么吃的,这是原房主衣帽间里的一根牛皮腰带,肯定不好吃,但还是要吃一些。因为有别的难民,行动起来不是很方便,我会再想想办法。”
“是我腿不方便,给你添麻烦了。”陈时发丝绕过肩头垂挡住大半张面容,声音平平听不出波动。陈熹手一顿,“吃饭吧。”
她下意识以为他是在怨自己,明明一起长大,无数次受他庇佑,却恩将仇报地将他废成一个瘸子。可如果不是他屡次乱跑,如果不是他上一次又是失踪又是换血,哄骗她又一声不吭地跑掉,她就算把自己腿打断也不会舍得去伤他。
为什么?她也想好好问他,也想求出个答案。她是这样无助,这样害怕,为什么他要丢下她。但最终,愧疚胜过了委屈与恼恨,她不想再提那些事,只祈祷他现在能乖一些。
陈时咬上瓷勺,唇在汤水里碰了碰,没有下咽。陈熹便追着他嘴巴喂。“小熹还记得我腿是怎么断的吧。”他突然抬头。陈熹原本压下去的心事再次涌起,“我既然做了就会照顾好哥哥。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非得哥哥亲自去做的,但这间地下室,哥哥非住不可。你不用一而再再而三提我不会松口的事,惹恼我对哥哥也不会有好处。”
“…”陈时突然笑了一声,春冰消融,“嗯。”
陈熹觉得奇怪。瓷白的面盘上熏染起一片棠红,他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抵触脚踝上的锁链,指尖轻柔地覆在那层红绒布上摩挲,透出微妙的眷恋。
“在看什么?”“这个,很像小时候拴着我们的脐带。”
“是吗…。”陈熹反复咀嚼这句形容,将汤碗放至矮柜,“既然现在不饿,一会儿再喝也行。”
宽大的掌心被汤烫得温热,带着些许粗粝的触感牢牢圈握住那一截踝骨,像笼着一匹细腻的珍珠缎。她稍作用力,扯着人滑出蓬松的鹅绒被,连带着衣裳也曲了上去。
“自己咬着。”
“嗯?”陈时没及反应,衣料就塞进了他微张的唇间,涎液在轻薄的睡衣洇开一团,他只能轻哼。
“要是做脐带,它还不够长,我来给哥哥加长些。”
陈熹在储物盒里挑了盏样式老旧的红烛,上面贴着片金双喜。只是她从不做这样细致的工活,轻重还得时时揣摩。
“原本有一项给漆器描金的工艺,底漆乌黑莹亮,覆上金彩就会让漆器更显雍容华贵。所以我想,色彩搭配就是要有明有暗,有艳有淡,那白瓷点红应该也会好看。”
薄似脱胎的瓷面盈盈如雪,透出一丝冷青的脉搏。“吧嗒…”,烛花为笔,勾勒有声。顺着锁链旖旎地攀爬,雪簌簌地颤,梅也簌簌地颤。“啊…!”他忽然惊叫,神经本能痉挛想要蜷缩,蜡油便一个不仔细被打泼,颠鸾成树。
“还好是蜡,不是真的颜料,不然,就哥哥这点耐性,是要毁坏掉一件白瓷了。”陈熹故意嗔怪他,“呼!”地一口气,屋内只剩残烟淡荡。
“这也可见一件事,哥哥要是配合,我就会稳妥,哥哥要是急躁,我也跟着害怕。手抖其实大不了重新再画,但痛还要再熬一遍,对谁也不好。”
“不过,虽然害得哥哥受痛,我看着倒不觉得这样十分难看。毕竟白瓷本身是美的,就算打碎了,碎成片,碎成屑,也好看。”
说着,她俯身,在那颤栗的肌肤上留下一个落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