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冬明白了。
他也是,他只有那么一个哥哥。
此后,他开始长达数年的部署,实在难忍思念之际,他买了只鹦鹉作伴,这只鹦鹉听过太多他想跟解安说的话,那是他孤独中的唯一慰藉。
漂泊的心,堪堪有了归处。
阎冬想,有些话可以让鹦鹉慢慢去跟解安说,某一天,解安会听到一只鹦鹉说爱他,他会知道,那是阎冬藏在时间里的爱。
再次与解安重逢,他记得。
霓虹灯下,解安的脸显得那么不真实,让他分不清楚到底是现实还是他虚构出来的人物。
但在与解安对视上的那刻,阎冬无比确定。
这是现实。
这是天堂。
与阎冬对视的那一刻,解安在想什么?
他想了很多。
他想起离开那个令他难堪又绝望的酒店后,他来到了一处不算繁华的小镇,与M镇不一样的是,这里没有雪,这里没有因为冬天而欢笑的孩子,这也也没有因为糖葫芦被黏在羽绒服上哭泣的小孩,更没有一个看似耐心实则比他还会装相的大尾巴狼。
这里的空气充满了燥热,这里的人似乎被这燥热侵进了骨子里,说话做事都带着几分急躁,一开始解安并不是很能适应这里。
他想,他应该是被那雪乡惯坏了,否则以他的性子怎么会觉得这里是难捱的。
白槐被百川行安排过来是他在已经上了两个月学校之后。
白槐下车看到解安,明显局促了几分,显然百川行将宴会上发生的事情跟他说了,解安对发生的事情并不排斥,他只是讨厌那个结果。
“没事。”
“你是想住宿还是在外面住?”
白槐想也不想说道:“你怎么住,我就怎么住。”
解安猜到白槐会这么说,两人漫步在这个陌生的小镇上,许是因为身边有了熟悉的人,解安竟然生出了一丝归属感,人真是可怕的生物,太会自欺欺人了。
两人路过一家录像店,解安还有心情跟白槐开个玩笑,“你要不要精进一下拍摄技术?”
白槐连连摇头,“我才不要,谁爱拍谁拍,我才不要拍。”
他到底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年,走走停停,很快将情绪投入到这个小镇去。
解安租了一间六十平的loft房子,三室一厅,解安将房间布置得跟那二层小楼一模一样,一开始白槐还不知道解安为什么要这么布置,后来在解安一次醉酒后,他慢慢明白过来。
白槐懂很多,懂大人的无奈,懂成年人的险恶,就是不太懂什么叫做爱情。
某天,他终于按捺不住询问解安这个问题。
解安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将一整本理综真题交给白槐,“你将这本卷子某一张做到250分以上,你就知道什么是爱情了。”
白槐对解安的话表示怀疑,但还是接过了那本卷子,不知不觉,他步入了学霸解安的圈套之中,等他真的做到了250分,得来的不是爱情的真谛,而是理综的错题本。
“化学分数太低,生物这道题不是讲过吗?还有物理套个公式就能得分的问题,为什么还能错?”
白槐趴在桌子上无比抓狂,他欲哭无泪,“我不想知道爱情的真谛了,解安,你放过我吧。”
“恭喜你,你已经解锁了爱情其中一种模式。”
白槐:“啊?什么模式?”
“强扭的瓜不甜,但能吃。”
白槐白眼一翻,两脚一瞪,去他的爱情真谛,去他的物理真题,他要摆烂。
可等到成绩下来,看着自己排在班级第五名,白槐又觉得,领悟爱情还能提高成绩,这简直是一举两得啊。
十七岁的白槐天真,丝毫不知道十八岁解安的忧愁。
解安对于这个小镇没什么情感,但他还是会在每天晚上饭后出来逛逛走走,也许是因为期待遇见什么,也许是想找到一个合适的发泄方式。
于是,他将散打捡了回来,继续训练。
□□的碰撞与接触并不能散发心里的燥气,在这座小镇待得越久,他便越觉得自己要被烧尽了。
直到某一天,白槐救回来一个女孩,她叫毕晓,毕晓很可怜,有一对重男轻女的父母,家里全是未开化的古老人类,对她这个不争气的女孩非打即骂。
毕晓胆子很小,因为白槐救过她一次,于是将白槐当做了自己的救命稻草。
但白槐毕竟只是一个孩子,遇见了她家里那群牛鬼神蛇,最后也只有挨打的份儿,好在那天遇见了解安,要不然白槐的脑子可能真的就要见红了。
白槐见毕晓可怜,跟解安商量能不能给毕晓一个落脚点,在白槐看来,他们都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解安没有拒绝白槐,毕晓就成为了他们的小跟班。
解安与白槐复读了一年,毕晓为此没少揣测他们,虽然她不喜欢自己的家庭,但不可避免地是,她已经习惯用她的家庭思维去思考事情,于是在得知解安与白槐的性取向后,她第一次对他们破口大骂。
看到两人冷漠的眼神,毕晓又伏低做小,祈求他们不要扔下她。
那天,白槐哭了。
不是因为被羞辱,而是因为愧疚。
解安安慰着这个比他小一岁的孩子,“这不是你的错。”
“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挨骂吗?”解安揉了揉白槐的脑袋,“她脑子有病,她的话不用放在心上,马上要高考了,等考出去,就不用再理会她了。”
“有的人一辈子只能活在小镇里,不是小镇的错。”
白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有人开解白槐,但却没人开解解安。
临近高考,解安感觉到自己的情绪非常不稳定,挥洒的汗水亦或是其他都不能压抑住要崩塌的心。
于是,他在某天傍晚敲响了小镇上唯一一家心理疏导的店门,开门的人是个老大爷。
交谈中,解安得知,这家店是他儿子开的,而他儿子在一年前因为抑郁自杀了,而他之所以没有关闭这家店,是想弄清楚抑郁症究竟是什么。
本来咨询的病人变成答疑解惑的医生。
解安没兴趣将自己的经历告知一个不专业的“医生”,但老大爷的故事又值得同情,于是他留下了一笔钱,让老大爷出去走走,或许能得到他儿子没找到的答案。
从诊所出来,解安吐出一口浊气,这世上到底是谁在活得容易。
本打算回家的他,转头看见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画室,本来离开的,但他看着那霓虹灯闪烁的光芒,鬼使神差地踏上了前往画室的楼梯。
铁质的楼梯每走一下都在“咯吱”作响,仿佛下一秒就会坍塌。
掀开有些发黄的透明门帘,解安看清了画室的全貌,不算大的场地布满了画架,每个画架上都有一个奋笔疾书或者是思考构图的画手。
纸张上跃动的色彩将解安从燥气中剥离出来,他沉浸在其中,甚至连画室老板走到他身边,他都没有发觉。
“抱歉啊,我们画室今晚已经预约完了,如果你想来画画,可以预约明天的。”
“你们这里教画画吗?”
画室老板是个寸头男生,穿着橙色的卫衣,给人一种新潮又前卫的感觉,不过一开口便能知道他年纪不大。
他被解安问得一愣,随即笑着从兜里掏出手机来,“来,加个微信,我朋友圈里有老师信息,你可以挑挑,不过不同的老师,价格不同。”
“又教画裸/体的吗?”
寸头一愣,“裸/体啊?”他为难地挠了挠头,“还真有一个,不过,他有点特别,你不一定受得了。”
解安:“有什么受不了?”
寸头将解安打量了一番,“你这种好学生,肯定接受不了。”
“他是gay?”
寸头再一次被解安的直白吓到,“你……”
“我也是gay,不过我有喜欢的人了,不会打他的主意,让他可以放心,还有钱不是问题,一个月两万够吗?”
“够!您做老板椅上喝口水,我马上就叫他过来。”
这天后,解安有了个画裸/体的老师。
老师很尽职尽责,只是颓丧得有些不像话,但他画出的人体实在漂亮,只是他画得人体都没有脸,解安不是喜欢多问的人,直到他要离开小镇的最后一节课,他的老师率先按捺不住了。
“你不好奇这具身体上会有怎么样的一张脸吗?”
“不好奇。”
“为什么?”
“不为什么?”
解安平静地看着老师,“我为什么要对别人的人生产生好奇与窥探欲,我又不想参与进去。”
老师:“……你说得好像很有道理,诶,本来想让你问我,然后我就可以大发雷霆以此不用教你画画了。”
这下子轮到解安疑惑了,“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不想画画了。”
“哦,那正好,我要离开这里,本来想着之后画完后给你拍过去让你指点一下,既然你不想教了,那我就不多此一举了,再见,老师。”
解安收拾东西很是利索,老师几乎没反应过来,解安已经离开了房间。
老师立马穿上拖鞋,冲了出去,“……解安,记得结钱!!!”
解安摆摆手,表示他知道了。
解安离开了这个小镇。
步入大学后,解安变得更忙了,就连白槐也变得忙了起来,他们已经可以帮助百川行来分摊一些人物了,比如人脉交往,比如信息收集。
解安太忙了,忙到他忘记了自己的画笔,只是偶尔想起来,在脑子里模拟拿画笔描绘人体线条,描两下就要搁置,然后投入到现实生活中。
没人知道解安会画画,就连朝夕相处的白槐也不知道。
所以没人知道解安画得是什么。
只有解安自己知道。
他画得是梦中的阎冬,是记忆中的阎冬,是想象中的阎冬。
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裸/体。
某一天晚上他做梦再次梦见了阎冬,又是一个不知道该怎么评定的梦,噩梦吗?但是有阎冬,有阎冬的梦,解安都不想将它归为噩梦。
他来到自己的画室,看着墙上挂着的阎冬的裸/体画。
解安有些手痒,他开始画画,丝毫不知道外面狂风四起,吹开了窗户,雨被风吹得凌乱,等解安画完一幅画再回头看去时,阎冬的脸已经被雨水浸湿,看不清楚。
那一刻,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为什么要画上爱人的脸?
我的爱人从来不在画纸上,而在我的心上。
闪烁的霓虹灯让他想起了第一次去往画室的路,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宿命感,有时候人天生要走一条路,跌跌撞撞亦或是顺顺利利都会走上去。
不同的霓虹灯,同样难以抗拒的宿命。
每一次抬头,解安都能获得生命的馈赠。
…………
其实,在看见你脸的那一刻,我想说的是:好久不见。
怎么变成狼狈的落荒而逃。
…………
其实,将你堵在巷子口的时候,我想做的事,疯狂的吻你。
怎么变成去嫉妒一条独占你嘴巴的丝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