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鬼华依旧是那副卷毛小辫的打扮,瞧她看来,提议道:“先让蛊虫带个信,如果你那位朋友同意,我们溜进去就不算私闯民宅。”
青稚雅很快被说服,于是尺素蛊蜷缩起被书写的身体,像只会动的小卷轴,钻入地下。
两人在边上摊子买了碗凉茶,坐着等了一个时辰,尺素蛊晃晃悠悠从小土洞里钻出,被梅鬼华眼疾手快地收进袖子,两人丢下铜板,找了僻静处,展开字条。
姐妹,救命啊!
五个大字,伴随着一张小小的花府地图,这里的花府指的是十六房宅子,不与主家相连。
但也非常大了。
花醒画了主干道,重点标注出她所在的位置,急切之意跃然纸上。
同为女孩子,青稚雅脑海一瞬间蹦出“联姻”“逼婚”等糟粕字眼,恨不能立即潜入进去,救姐妹于水火。
但她冷静下来,花醒怎么也是个元婴修士,除了猝不及防被亲近之人下黑手,还有可能是花家内有高阶修士坐镇,不可轻举妄动,特别是白虎城还是花家主场。
还是夜探来得保险。
两人也没闲着,梅鬼华作为混迹江湖的老手,带青稚雅在周围踩点,顺便从路人的只言片语中搜集情报。
“两天前,花家大夫人,就是花醒的娘,突然要嫁女,已知现今上门提亲的有大小世家,还有那些大型商帮的掌舵人、代理人,包括但不限于握金钗、玉团儿、雨中花慢等以词牌起名的商行。”
梅鬼华摸着下巴,“花家在西域称霸千年,暗宗在这儿布分支,就一定绕不开花家,说不定你那朋友真的调查到点子上了。”
青稚雅一脸紧张,“阿醒不能搭进去,要不我找花家的人说清是我想调查吧。”
梅鬼华睨了她一眼,“你以为现在花家人不知道是你的委托,联系不上,传讯玉牌一定落在花家人手里,以他们的能耐,抽丝剥茧扒出个你轻而易举。”
青稚雅蹙眉,“那为什么不直接找我?”
“敲山震虎,你好歹也是化神修士,有点高手的自觉好不好?”梅鬼华无奈了,感觉小伙伴长进了,但不多,依旧是那个不会利用自身优势的憨憨。
憨憨表示,不懂就问,动脑子的事交给聪明人,“那我可以把阿醒偷出来吗,如果想把阿醒带回去,我就跟他们订咒约,必须好好对待阿醒才能放她回家!”
说着,青稚雅做了一个凶恶的表情,梅鬼华面无表情,“第一,这是诱拐,第二,找个好婆家也是好好对待。”
青稚雅嘟囔,“什么好好对待,又没问过阿醒意见,要是那种伪装得很好的歹人怎么办。”
梅鬼华微笑。
月上中天,青稚雅开始实行她的潜入计划,这对于擅长伏击恶灵和搞情报暗杀的两人来说还是很简单的——除了开始迷路了一小会儿,不过最后还是顺利找到了花醒的绣楼。
花醒这几天装作乖顺的样子,成功降低家里人警惕心,现今丫鬟只在门外看守,而不像前两天会盯着她入睡,这也给两人潜进她闺房创造了机会。
青稚雅从房顶倒挂下来时,正与坐在窗前弹古琴的花醒来个四目相对,吓得花醒直接拨错了音。
青稚雅无声翻入房内,低声问:“我那朋友是位郎君,不方便进来,他在外边给咱们望风。”
花醒继续弹琴,琴声压过他们的说话声,她犹豫了一下,对青稚雅道:“喊他进来吧,我这里没什么不方便的,在外边别被杂役看到了。”
青稚雅摇摇头,“长话短说,你要不要跟我离开,此事因我而起,我去跟花家交涉。”
花醒犹豫了一下,苦笑道:“没用的,这次真的查出了不得了的东西,他们不会放我离开的,何况还有我的家人。他们给我下了禁制,有些我不能说,而且即便没有你,家里迟早也会把我嫁出去,在族中长辈看来,女孩子修为再高,再会挣钱,也需要结婚生子,只不过这次调查激化了这件事。”
青稚雅抿起唇,“主家出的手?”
花醒保持着沉默,甚至眼神也无所动,依照咒约,她不能泄露任何相关情报,但青稚雅根据她的反应猜到了答案,如若无关就不会触发禁制,花醒定会回答。
所以,沉默有时候也是一种回答。
“好吧。”她笑起来,眼神闪闪发亮,“我听说,按照西域的规矩,如果有什么协商不了的事情,可以通过商战解决。阿醒,如果我向花家发起商战,可以赢得你的婚姻自由权吗?”
花醒睁大了眼睛,花家这个庞然大物,向其发动商战的不计其数,可是获胜的却寥寥无几,特别是花家经营到如今的体量,与其合作的商行遍布西域,盘根错节的关系织成错综复杂的网络,向花家发出商战,无异于同整个西域为敌。
更何况,自己的好友完全没有从商经验!
花醒焦急得声音都快压不住了,“不行!你根本不知道花家在市场上所代表的含义,根本不可能赢的。”
“只要有机会就行。”青稚雅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我又不是要挑战整个花家,只是旁支嫡次女的婚姻,完全可以开个赌盘。比如比赛所属名下商行一季度的利润,花家派出的选手赢了,我就给花家白打工一百年,如果花家输了——往后不论什么事情,都不能限制你的自由。”
薄衫少女笑容坦荡,花醒鼻头一酸,她睁着一双水汪汪的泪眸,小幅度地摇头,“你不明白,花家这样的世家,一旦签订契约,你所拥有的能力、潜力,都会被敲骨吸髓地榨透、那不是一百年,是一生。”
花醒哀哀看向青稚雅,低声道:“谢谢你,青青,能认识你,我很高兴,特别特别高兴。”
她嘴上说着高兴,眼泪却噼里啪啦落下来,眼睛鼻尖红红的,她说:“你走吧,别管这件事了,里面水太深了。”
青稚雅抱住了她,这是一个很温柔的拥抱,花醒的泪直接落在了青稚雅肩膀上,她听到自己的好朋友说:“不要放弃啊阿醒,你可是一个人盘活一座城经济的花醒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再次和我一起并肩战斗好吗。”
“我不懂经商,但你懂,我见过你带领一城百姓走出贫困的样子,那样的奇迹,再创造一次就好了。阿醒,是你告诉我的——永远不要在做之前就说不可能,去做,就有可能!哪怕是千万分之一,也值得拼一次。”
青稚雅语气坚定,“阿醒,你值得,你理应在更广阔的天空翱翔,你的才能不应被困于后宅,打起精神,战斗才刚刚开始。”
花醒一把推开古琴,回抱住她,哇的一声哭出来,“青青,青青你怎么这么好啊!我不想嫁人,一点也不想!可我好害怕,好害怕你也搭进来!白天写完字条我就后悔了,我害怕把你牵扯进来,又害怕你不来,可最终你还是来了。”
她哭得毫无形象可言这时,门被敲响,吓得花醒缩在青稚雅怀中打了个嗝,哭声戛然而止。
门上映出朦朦胧胧的身影,就在花醒全身紧绷,准备应付破门而入的侍女时,一道清越男声传来,像暖阳泼洒,充满了少年的活力与生机。
“虽然这么说打扰了花小姐的哭性,但你的声音要再大一点,在下毒倒的可就不止门外这些了。”
然而说出来的话就没那么暖人了,花醒吓得又打了个哭嗝。
青稚雅拿出丝帕,帮她擦了擦眼泪,轻笑道:“别听他说得吓人,顶多是下了点迷药,要不了人命的,这就是我带来的另一个朋友,你喊他······君一诺就行。”
花醒沉默,她好像,闻到了狗粮的味道。
那一瞬间,完全哭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