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头发长长了,满脸都是胡子,应该是在监狱里没修理的原因,但我认得出他,穿着一件土布罩衫,看起来可冷了。”
女人沉默了一会,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几张纸币,轻声说:“这是你帮我这个忙的酬劳,拿去买件新衣吧,圣诞就要到了。”
这张纸币的面值比兜里那枚硬币的还要大,女孩暗自开心今天遇到了两个出手大方的人,一边接过钱,一边好奇地问:“您也看见那罪犯往船里去了,您为什么不自己去检举呢?”
一只温暖的手摸了摸她乱蓬蓬、挂着冰碴子的头发。
*
克利夫特发现吉许家前停了一辆马车,准确点来说,是一辆牲畜运输车,腥臊味透过车厢的漏洞四处溢散。
再远一点的拐角处似乎也停着一辆马车,克利夫特没有细看,而是转头把玛姬扶下车,带着微微笑意:“你家怪热闹的,小姐。”
“……”玛姬带着‘你怪不正常’的眼神瞟了他一眼,大大方方地把门打开。
但是出乎她的预料,屋子里多了几个人,是男人,克利夫特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冒出黑气。
“您怎么不提前告诉我这里已经变成旅馆,我好带上我的睡衣,玛姬小姐。”他阴森森地咬着牙根,半笑不笑。
客厅里的两个男人立刻把视线投在他身上,一个抱着莉莉莲,懵然眨了眨眼睛,另一个大彻大悟地站起来,摘下帽子自我介绍:“亚当·龙,船长先生,您见过我的。”
如果亚当能够记住克利夫特的名字,应该能够抚平克利夫特的怒气,然而他这句船长先生一出来,立即把克利夫特带到前一天晚上的监狱里。
皮埃尔那厮就是这么轻飘飘地称呼他,玛姬身边怎么净是不识礼数的人,克利夫特心中微愠,但玛姬正挽着他的胳膊,微笑着对亚当说:“这位是崔维斯·克利夫特,亚当先生。”
这股子气还没能冒出头,就被一下子戳破了。
算了吧,他这么想着,板着脸伸出手与亚当握了握。
亚当重新带上帽子,诚恳地解释:“我的好友受了点伤——我是来探望他的。”即使他只见过安灼拉三四次,但这并不妨碍他称呼安灼拉为好友。
“你是个热心人,”玛姬解开披风的系带,克利夫特很贴心地帮她把被雪水浸湿的披风取下来,挂到衣架上,趁着他离开的空档,她压低了声音对亚当说:“多亏你帮忙…”
“我应该做的。”亚当同样压低声音,“可我心里还是不踏实,但凡碰上警察检查货物,这事准要遭殃,正巧我这几天要去趟巴黎,如果有什么不对劲,我就能及时搭把手。”
亚当对这事的上心程度超出了玛姬的预料,毕竟只有她拥有上帝视角,在旁人眼里,冉阿让仍旧是那一个越狱潜逃的犯人。
很少会有像皮埃尔一样不问前因后果就把自己搭上的傻子。
“有皮埃尔在船上呢。”玛姬说。
亚当露出了不信任的神情,他张了张嘴巴:“你往后做什么打算…”玛姬刚想开口,但克利夫特已经走了过来,于是亚当碰碰帽子,装作彬彬有礼地告辞离开。
大门打开又掩上,安灼拉躺在病床上,客厅里只剩下三个人,克利夫特自然而然地把视线落在另一个男人身上,尽管他看了一眼就放心地收回视线——这就是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孩,这可怕的视线仍然让莉莉莲打了个哆嗦,从睡梦中惶然惊醒。
小姑娘环顾四周,目光定位在姐姐身上,瘪着嘴向她伸出手,男孩如释重负地把孩子递出去,玛姬低头看看莉莉莲,见她灰蓝色的眼睛已经睁开,滴溜溜活泼地转,脸颊被炉火哄得暖红,便感激地望向男孩:“多谢你,佐洛格,你把炉子烧得很暖。”
佐洛格的脸色一红,他也被克利夫特的眼神盯得发怵,连忙低下头去,哼哼道:“我去看看先生。”
安灼拉!哪个正经人家会给孩子起天使这个娘们兮兮的名字,克利夫特一听到这名字就觉得不是味儿,这位年轻人在玛姬这赖了这么久,简直要把这当医院住了,克利夫特自然认为他有义务委婉地提醒一番,便紧跟着佐洛格走进卧室。
“你看起来恢复得不错。”克利夫特仔细端详着面色苍白、神情憔悴的安灼拉,最终这么说。
“我也是这么认为,”安灼拉撑着身子坐起来,“我已经在这里逗留了很久,我尚有学业没有完成,我的朋友也都在等待着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是时候回去了。”
克利夫特心头一喜,就要出声附和。
安灼拉抬起头,他那双蓝眼睛略过克利夫特,落在玛姬身上:“等你准备好了,我们一起走。”
“绝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