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结束,大三的下半学期开始前,两人返回了A市。
A市机场行李托运处,温皎在移动的托运带上取到两人的行李,就在两人即将走出机场时,周子颜突然呜咽一声,弯下腰,捂住肚子,神情看起来很痛苦。温皎急忙上前扶住她:“怎么了?”
周子颜捂着肚子,目光落在机场卫生间的指示标上。
“你先去打车,我马上就来。”
温皎皱眉:“我陪你一起去。”
周子颜摇了摇头:“不用,我真的马上就好。”
温皎轴不过她,只好先走出机场,去打回学校的出租车。周子颜目送她的背影,直到女人走到出口外,她才松开放在肚子上的手,朝和指示标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
出租车服务中心。
寒假结束后是返校开学的高峰期,她们的飞机在下午到达,有很多人在等车,温皎站在队伍的末尾,前面排了很长一截的人。
她站在队末,探着头往机场出口看,但实在看不清机场出口里面的情况,心里隐隐有些担忧,清秀的指尖不断敲打着行李箱钛合金的拉杆。
机场出口附近。
“这怎么办,周小姐往回走了,我们要去把那个出去打车的拦住吗?”一个戴墨镜,穿便衣的保镖道。另一个保镖摇了摇头:“咱们的任务是把周小姐带回周家,既然她往里面走了,我们就继续跟着她。”
“至于那个出去打车的,不用管,我们的目标又不是她。”
“好的,老大。”
周子颜加快步伐,周家派来的两个保镖步步紧跟,结果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来到了人流最密集的安检区。
在机场的保安拉开隔离带的瞬间,人群一哄而上,两个保镖绝望地瞪大眼睛。过了一会,两人终于气喘吁吁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年轻一点的那个保镖四处环顾。
但那穿着冷棕色大衣的倩影已经消失不了。
周子颜躲在机场的死角处,盯着两个戴着墨镜的人,看到他们丢失自己的方位懊恼地打电话汇报,并乘电梯上三楼寻找后,才缓缓地松了口气。
她又成功躲过一劫,从订机票那一刻,她就知道周娜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掐准她落地的时候,派保镖来把她带回家。
独自一人甩开保镖,拖延回去的时间,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结果,周子颜缓了口气。
还好她对周娜的性格比较了解,事先做了防范。
机场出口。
温皎前面还剩下一位等候出租车的乘客,马上就轮到她上车了,她看了一眼手表,从周子颜去卫生间开始已经过去二十分钟,还没有出来。
那种隐约的心慌化成了实际的担忧。
她站在出租车服务中心附近,但目光却落在了机场的出口处。她猜周子颜大概是在机场里面出了事,就在她准备离开出租车服务中心去找周子颜时,人群中终于出现了熟悉的身影,温皎脚步微微一顿。
周子颜穿着来 B 省时的黑色长靴,冷棕色的羊绒大衣,几乎是一眼温皎就看到了她,行李箱上紧攥的手指终于放松。
周子颜跑过来,挽起她的手,说话的声音有些喘:“我们走吧。”
“好。”温皎答道。
随着前面乘客的上车,后面的出租车迟迟没有上前接人,周子颜有些焦虑地回望机场出口。
她语气有些急,小臂也在不自觉间发抖,催促开着车窗抽烟的师傅能不能快一点,掌心冰冰凉凉的,温皎能感觉到对方正在冒冷汗,她眸色深了些,没说话。
直到坐上出租车,开上通往A大所在区的高速,周子颜紧张的情绪才稍微得到些缓解。温皎坐在后车座,摆弄她因为紧张而紧绷的手指,轻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啊,我……”周子颜正准备编个理由,温皎忽然松开手指,用力地捏了捏她的手背,像泄愤一样,紧接着冷声道:“你家里派人来找你了?”
周子颜没答话。温皎接着道:“我们下飞机后,一直有两个男人跟在我们身后。”
周子颜微微一愣:“你发现了?”
温皎的目光掠过她稍显惊讶的表情,淡定道:“他们是保镖又不是私人侦探,虽然穿着便装,但目的性太明显,很容易暴露。”
“而且。”她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有些犀利:“很难猜吗?”
“一个人跑来 B 省找我,匆忙地连行李箱都没带,在一起时手机几乎每天都要振动,还有我问起时你那遮遮掩掩的态度。”
女人的眼睫沮丧地垂下。温皎注意到她突然低落下来的神情,微微一顿,再开口时语气已经软了下来:“周子颜,我们之前是室友,你发生什么事不告诉我,我可以理解成你需要边界感,但现在我们是恋人,恋人之间是不应该有所隐瞒的。”
那张总是洋溢着笑容的脸露出有些痛苦的神色,齿贝紧张地咬着下唇。温皎看在眼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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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停靠在A大西门的咖啡厅附近。二月份的A市晴空万里,街上的行人穿着时髦的大衣,手里拿着一杯冰美式,踩着高跟鞋,拎着昂贵的包,从街头匆匆而过。有几辆跑车停在咖啡店的门口,人群围了上来,一时有些轰动。
画面如此熟悉以至于周子颜甚至有些恍惚,就在她迷迷糊糊准备开车门下车时,车门被从外拉开了。她恍然抬眸,一双修长的手朝她伸了过来。
——是温皎。
她将手放在了她的掌心里。温皎牵住了她,把她从车里拉了出来,然后用另一只手为司机关上车门。
两个人坐在咖啡厅的包厢里,门关上后,四周一片寂静。
老板娘认出了她们,态度特别热情,赠送了两杯咖啡。
老板娘走后,温皎撕开糖袋,递给周子颜:“怎么选了这杯?”
两人都是店里的常客,老板娘让她们自选咖啡,温皎挑了平时常喝的卡布奇诺,周子颜则挑了罗布斯塔黑咖啡。
那个周子颜在宿舍和舍友大力吐槽过的咖啡。
她记得对方当时明明发誓下辈子也不会尝试这种苦到极致的咖啡了。
记忆里的画面如此清晰,温皎微微勾唇。
真是个小骗子。
包厢里,周子颜心不在焉地用勺子搅拌着咖啡杯里的冰块,放在包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两下,直到它第三次振动,周子颜终于情绪崩溃地抓住头发。
“我都和她说过多少遍了,我不和她抢周氏的股份,为什么还要针对我!”
温皎站起身,来到她的身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她突然溃堤的情绪。
她拿起包里振动的手机,点击挂断。
亮起的屏幕上没有提示来电人的姓名,温皎能猜到周子颜大概是把家人拉黑了,这些人在用其他人的电话号来给她打电话。
三天前。
周子颜受不了在假期一直被无止境地短信和电话骚扰,终于忍不住挑了一个温皎不在的时间,给周娜回了电话。
周娜虽然和她是异母所生,但毕竟是同辈,电话接通后,她近乎直白地告诉周娜不要联系她了,她不会回去和程家联姻,就在她一鼓作气说完所有后,电话那头才传来了回应的声音。
一道深沉的男声,周子颜几乎是一瞬间就听出来了声音的主人。
——周山晟。
周家家主,手段雷霆,周氏很大一部分产业是在他接手后,才起了大发展,有了如今在A市大家族里的地位。
“爷爷,怎么是您......”周子颜语气虚弱。
对面冷笑了一声:“你还有脸说话,周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周子颜猜到周娜已经把她的情况向家主汇报,但她实在没想到在接下来的周山晟的单方面训斥中居然提到了温皎。
家里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得知了她和温皎谈恋爱的事。
周山晟冷酷道:“你和程俊风的事定在今年六月份,程家选了一个黄道吉日办订婚宴,我给你半年的缓冲时间,如果到时你还不识好歹,我会重新考虑你母亲的事。”
“爷爷,您怎么能出尔反尔......”周子颜语气急促,她用力抓着手机,指尖泛白,然而她话还没说完,对面就挂断了电话。
她尝试再拨回去,但只听到“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提示音。
罗布斯塔黑咖啡里的冰块在银勺不断的搅拌下融化成水,温皎指尖抚过碎掉的手机屏幕:“所以,你那天才会谎称手机没拿稳,屏幕摔碎了。”
周子颜苦笑:“他们用我母亲的事威胁我,我实在是太崩溃了,我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但是他们要将我母亲在族谱上除名,我没办法接受。”
母亲一生最大的愿望不过是得到周家人的认可,如果因为她的原因被族谱除名,她会一辈子都没法原谅自己。
周子颜一口饮尽手中的咖啡,咽下最后一口冷掉的咖啡时,她舌尖尝到铁锈的苦味,不知是过度萃取的咖啡因的缘故,还是因为心底积淀的阴郁情绪。
杯底沉淀的渣滓在晃动中拼出有些模糊的侧脸,她能看到温皎沉思的表情,和因为苦恼而微蹙的眉。周子颜想到了在母亲去世前的那个夜晚,深夜的病房里,母亲留给她最后的话。
“不要太执着了。”
母亲一生都追求周家人的认可,但离世前却告诉她不要太执着,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至今不懂。周子颜眼底晦涩,沉重地望了温皎一眼。
她不能也不可能毁掉母亲后半生的努力。
心底的天秤在周家和温皎间已经不知不觉地慢慢偏向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