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林一愣,随即点头道“是啊,会响……”笑笑,转身回到店里。
——这么微弱的铃铛声,他其实是听不见的。
但是,至少他依然知道这个世界并不是寂静荒凉的:它繁华热闹,充满生气,每一天都会有很多美好的事发生。他很高兴他能从别人的眼神和笑容里,“倾听”自己的双耳所漏过的美好声音。他甚至会自行想象那些普通人也不曾听到的声音,花绽放的声音、云散开的声音,对他而言这不是什么浪漫的情怀,而是一种自然的本能。
世界很美好也很残酷,但他终究在成长中明白,人赖以生存的养分不是那些恶意伤害的力量,而是那些美好善良的温暖。
贝壳做的风铃随着玻璃门被推开而摇曳生响。有一道光影由窄到宽,从地板上水一般地漫开,乔林眼前的浮尘被外面射进来的金色光线衬得发亮,在空中飞扬旋转。
失去了大部分的听觉,其余的感官便变得敏锐。他原猜想是又有客人入了店里,却看到不远处的父亲笑着朝来人打了个招呼:
“芸芬”——他半读半听出那是母亲的名字,还有一个是……
“lan feng”——
他拼出那两个发音,手掌下意识地收拢;明明很激动,身子却一瞬间有些僵住。倒是岚风先绕到他跟前,眼神带着几丝歉疚和羞涩的闪烁,唇边的笑意却很是温柔真诚。仿佛生怕他不能明白她的意思,她用极慢的语速说:“乔林,其实我一直记得你。”
他盯着她的唇,也生怕自己漏过任何一个字。然后他低低地应了句:“哦。”
一时无话,太久了,他们期待这次见面都太久,设想过很多见面时的对白,却感觉都不是现在最该说的。只见乔林的肩膀随着胸膛起伏了几下,像是作了一番酝酿后,才郑重地开口:“我也一直、记得的。
“哦。”岚风感觉自己的声音变得很干,眼睛却一下子潮乎乎的。乔林的眼神令她有些慌张和心虚。她躲避似地低头看地板,眼前正对着的是自己和乔林的鞋——那已经是两双接近大人的脚。
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她穿着露出趾头的破旧布鞋走在放学路上。那是冬天,风冻麻了她的脚趾,冷得她舌根打颤。乔林脱下他的鞋子,硬要跟她换。她不肯,拗了半天,最后她很不心安地用一条手帕把他露出的脚趾头包裹起来,多少觉得能抵抗些风寒。后来,还是乔妈妈看到儿子穿回家的破鞋子,给岚风买了双新的保暖鞋。
想想那个时候,他们都还很小,还能勉强换鞋子穿,现在,大概已经不能了吧?怎么一下子就几年过去了呢?他和她,明明离得那么近,却被自己以自私而莫名的理由刻意疏远了。想到这里,她心里钝钝的疼。
“那时、我到省城……你说要写信,你说不会忘记我,你说长大了还要再见的……我都记得的。”
是吗?是吗?我真是个糟糕的姐姐!我答应了你写信,可是,却故意不回你的信;我答应了不会忘记你,却假装从不认识你;我说过要再见面,可是,当我们真的偶遇时,我却连承认你的勇气都没有!
眼泪掉在地板上,很快被吸干。她抬起头,带着祈求饶恕的表情看着乔林,哽咽道:“我是个坏姐姐。”
乔林急了起来,脸涨得发红,开始语无伦次带比画起双手:“不是、不是!……有写信了、有见面、姐姐还记得我,姐姐是好的!
“岚风啊,要不是事先接到电话说你要来,很可能都认不出你了——长大了啊,比小时候还要漂亮。”乔爸爸见岚风又有些想哭的迹象,忙插话进来,刻意转移她的注意力。
岚风忍住情绪,冲他笑了笑,“叔叔倒还是老样子,还是那么帅呢。”她的话是真心的。与童年有关的记忆里,乔爸爸是一个清隽温柔的男子。如今他和乔林并排站在一起,真是一看就是俩父子,同样俊逸的眉目,同样的脸廓线条;只是乔林还没有完全发育,个子比他父亲矮了一头,更显得清瘦些。
“你阿姨也常那么说,看来是真的。”乔爸爸的话音刚落,就被妻子用嗔怪中不乏害羞的眼角余光扫了一眼。他嘿嘿笑了下,扳了扳乔林的肩膀,让他转向自己,道:“今天很惊喜吧?”
“爸爸你知道她要来?哦……电话?”乔林想起刚才爸爸在收银台后接起的电话,恍然大悟。
“店里有我和你爸爸足够了哟,你带你岚风姐姐出去转转吧,外面太阳那么好。”乔妈妈从收银台后把乔林脱下的围巾拿出来,很顺手地将围巾轻轻在儿子脖子上绕了两圈,打了个结。“很久没见了,很多话要说吧?去吧。”
这种场合,大人在场,岚风和乔林恐怕会不能尽兴地聊天。乔妈妈无疑很善解人意。
乔林朝前走了一步,轻轻扯了扯她的大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