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起来了,他之前说过的,要带她去见西贡见一个民间画家的。
“不然呢!”何嘉佑捏了捏她的脸,“你还真以为我拐卖人口来了啊!”
“所以呢?”
“所以你现在就可以选生日礼物了,喜欢哪幅画,我买下来送你。”
“啊?”钟粤后知后觉,他是专门带他来这挑生日礼物的?
可……有这个必要吗?
她又不懂画。
而且就冲这创作环境,这画家也不可能是什么大师,如果就图个观赏,何必千里迢迢专门过来买?国内花鸟人物画得好的,还不是一抓大把。
“啊什么啊?”
“这个画家很出名吗?”
“不出名。”
钟粤不解:“那这国际托运的费用恐怕比画本身还要贵了吧?”
何嘉佑斜睨了她一眼,笑:“你目光就不能长远点吗?它现在不值钱,也不代表它将来不值钱啊,再说了,这不是我来了吗?投资艺术品不就是在买进时代的期权吗?要真论价值,百年里值得投资的艺术家恐怕也没有几位。不过好在我心没那么大,只求发财,不求暴富。”
钟粤品了品他的话,好像有点明白了:“你要炒作这个画家?”
何嘉佑都无奈了:“小姐,你能不能不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你这样显得我像个奸商。”
钟粤笑:“你就说是不是嘛!”
何嘉佑点了点她的头,将语言切换成法语:“这么跟你说吧,市面上的这些所谓的画家,尤其是学院派出身的,很多精通的其实都是技,而不是艺,技用得多了,作品就只有匠气没有灵气了。”
他话锋一转:“你再看看你眼前的这些画,虽然能看出笔者没有经过什么专业的训练,画的也都是山野乡间最寻常的景色,但你是不是就是有一种被打动的感觉?这才是艺术的本真。”
钟粤脑子里还在逐字翻译他这段话的意思,一个穿粗麻布长袍的男人已经拂开画布出现在了面前。
“你好,请问你们是?”男人看着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多岁的光景,皮肤有些苍白,一双眼睛倒是清亮。
何嘉佑立刻浅笑着点了点头:“你好阮先生,我是专门从巴黎飞过来拜访您的。”
钟粤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说他怎么好好的说起法语来了,恐怕早就打听清楚人家的底了。
这片土地曾被殖民几十年,当地人会说一点法语倒是不奇怪。
“奸商。”她小声用中文吐槽。
换来的却是他一边应酬外人,一边用力抓紧了她的手。
“拜访我?”年轻的画家似乎很意外,“拜访我什么?”
“和您谈谈艺术,也谈谈,合作。”
至此钟粤才算是彻底明白他带她来这是干嘛来了。
不是旅游散心,不是养她的白本护照,更不是为了什么浪漫告白,而切切实实就是来谈生意的。
失落是难免的,但她也很快就释然。
毛姆早说过,当一个男人的情欲得到满足时,他就要开始做别的事了,而何嘉佑更甚之,他好像就从来没有因为谈恋爱而耽误过搞事业和搞钱。
这一点她俩还真像,她也是那个不相信老天给自己这个坯子就是纯粹让她来谈恋爱的人,爱情是病,她得多存钱给自己治病才行。
比如今天,人家都明告诉她要运作这个画家了,她要是再不趁机多囤两幅画,就真傻到没救了。
说不定哪一天,她就靠这两幅画实现财务自由了呢!
何嘉佑和阮茯整整聊了一个下午,等到他们相见恨晚一般聊完彼此对艺术的理解时,钟粤感觉阮茯已经差不多准备好把自己和自己作品全都打包卖给他了。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他做商务谈判了,但她还是有些光恍惚。
认识他之前,她一直以为所有的职场精英都像电视上演的那样的,每天穿着高级时装穿梭在各种高大上的商务场合,腔调十足,不可一世,谁的面子也不给。
可何嘉佑不一样,虽然他有时候也装吧,但他更有趣,更鲜活,最要命的是,他好像总有办法让对方无条件信任他,对待不同的谈判对象,他的姿态和话术也全然不同。
人家谈恋爱都是谈明月清风,只有她,专谈无奸不商,谈懂艺术的疯子……
无端打了个冷战。
离别前,两人还是各自为对方挑了一幅画,算作生日礼物。
何嘉佑很快就做了决定,钟粤却踟蹰了半晌也没想好到底选哪一幅。
本来她还想参考一下他这位专业人士的意见的,可他一直摆弄着手机各种角度拍她,“我一个奸商哪敢提意见,艺术这东西本来就很私人,你要相信自己的眼光。”
钟粤瞥他,神情微嗔,“就因为你是奸商我才问你啊,说不定N年之后这两幅画就会出现在同一个拍卖会上呢,我可不想输给你输得太惨。”
“那咱们就拭目以待呗,看到底谁会赢过谁。”
何嘉佑心情大好,将自己最满意的照片调出给她。
房间里光线不足,导致画质不太好,但胜在他构图精巧,身着白裙的美人站在一幅幅色彩明丽的画作中回眸而笑,氛围感超绝。
钟粤心头不免一动。
不为照片里的自己,而是为镜头外用心捕捉着她一言一行的他。
真的很像真爱。
何嘉佑向阮茯承诺,他的工作人员很快就会来找他对接,不久的将来他的画作就会出现在巴黎最负盛名的艺术展上,供全世界的人驻足欣赏。
阮茯本来就已经穷困潦倒到快买不起作画的材料,自然没什么不可。
回去的飞机上,钟粤还是没忍住问何嘉佑,为什么会选中阮茯,难道真像他们下午聊得那样,只是出于对他才华的欣赏?
何嘉佑笑得真诚:“因为亚洲,贫民窟,天才画家,这几个关键词,在西方很政治正确,很有噱头,赢面很大。还有下午我对他的吹捧你不必太当真,我想得到一个天才,自然得先让他真觉得自己是个天才才行。”
钟粤一愣。
心底的话脱口而出:“何嘉佑,你这样我害怕。”
何嘉佑似乎也没想到她会如此说,也跟着神情一愣。
继而,他勾了勾唇,眉间似有嘲讽之色:“怕我什么?”
“你太会……玩弄心术……我怕你骗我。我怕我们之间的一切掰开了揉碎了最后也是一桩生意。何嘉佑,我不是个矫情的人,要是昨天之前,我根本不会对你说这些话,可既然你说你是真的喜欢我,那我就希望我们彼此之间是坦诚的。”
“那你会骗我吗?”他抿着唇,深深地看着她。
钟粤语结:“我……尽量,不骗。”
“所以钟粤,你凭什么觉得你才是那个唯一没有安全感的人?”
“可我没有你…那么聪明,眼界那么宽,能力那么强,拥有的东西那么多,我怕我一旦锁在两个人的关系里,就会越来越没有自我,越来越患得患失。”钟粤湿了眼角,突然很脆弱。
“所以。”何嘉佑将她搂进怀里:“这就是你在前一段关系里主动退出的原因?因为怕受伤害索性先下手为强?”
“是。”钟粤突然发现他比她想象的还要了解她。
“那你这次一定要勇敢一点,坚定一点,多给我们彼此一些信任,好吗?实话跟你说,我之所以回国,是因为我养母生意上出了点问题,需要很多钱来周转。她养了我那么多年,我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
“你跟你亲生父母之间做了交易?”
“嗯。”何嘉佑笑,“不过,他们对我而言就是工具而已,总有一天我是要回到我妈身边去的。到时候我们带着你爸一起走,再也不回来了。”
钟粤眸光闪烁了一下,她没想到自己竟真在他规划的未来里。
“我还不知道我爸愿不愿意呢。”
“他那边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主要是你,你愿意放下国内的一切跟我走吗?”何嘉佑低下头,纯情小狗一般地看着钟粤。
“何嘉佑你有没有觉得有时候你这个人特别割裂?我简直都不知道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你管我呢,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吧!”
钟粤别过头去,只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