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转过头看见江雨尘,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随便甩了甩手上的水,继续说说笑笑的走了。
在背后说别人难听的话被人当面撞破这种事,对他们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江雨尘面无表情的拿着盥洗用品走进洗手间把门反锁,他本来还想着,不知道占用浴室太久会不会影响别人,打算速战速决,不过现在他完全不在乎了。去他的吧爱谁谁,他该怎么洗就怎么洗,至于外面那帮人要不要用,用不了又该怎么办,他管呢。
说是这么说,等他冲完淋浴出来,打开门看见站在一旁走廊里的曲霆和喻雅诗,心下还是微微的起了几分“不好意思”。
不过那俩似乎也并不是在等着用洗手间的样子,看到江雨尘出来,两人都笑盈盈的望着他,喻雅诗甚至冲他挥挥手。
“小江帅哥,你洗完啦?我们打算撤啦,来和你打个招呼哦。”
“哦。好的。”江雨尘擦着头发上的水,冲他们轻轻点点头,“挺晚了,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安啦。”喻雅诗笑的很灿烂,一边说着一边微微凑了身过来,手里手机晃一晃,“加个微信吧?以后有机会一起玩呀。”
江雨尘有些怔住,他没料到这个突如其来的请求。
要按着他一贯的性格,他不太喜欢和并不熟悉的人加微信,尤其是像这样才见过一面的,更何况他们还都是舒曜的朋友,是江雨尘没多久前还在想着自己要离远点的那种。
不过也许是之前听到的那些话还言犹在耳,江雨尘突然笑了,这大概是他今天来到这里后露出的第一个笑容,笑的曲霆和喻雅诗都冷不丁愣了一下。
“当然。没问题。”江雨尘笑的很好看,他回房拿了自己的手机出来,“我扫你们吧。”
喻雅诗有些恍惚的看着他垂头扫码,嘴角一直带着弧度,喃喃道:“果然和舒曜是一家的……你笑起来也有梨涡啊。”
江雨尘闻言笑意更浓几分,他实在是很适合笑的长相,大眼睛弯成漂亮的月牙:“谁说不是呢。”
等江雨尘终于见到舒曜,已经是第二天中午的事情了。
他自己倒是起的很早,舒曜没有告诉他该如何进出公寓,他自然也不敢自己出去,怕昨晚的遭遇再来一次。反正一时半会儿哪里也去不了,他就着自己包里的吐司填了填肚子,顺手收拾起了昨夜派对狂欢后的客厅和厨房。
这天阳光很好,透过客厅的玻璃窗照进来,咖色的地板泛着温润的光,看着暖洋洋的。冬天里晒着太阳心情好像就会不由自主的变好,江雨尘心无旁骛的做着事,偶尔偏头还能看见湛蓝的天,一时间甚至有了想要轻轻哼首歌的欲望。
说“收拾”,其实他也没做什么“脏活累活”,曲霆和喻雅诗临走时基本已经都拾掇得差不多了,垃圾也被尽数带走,他现在无非就是归置一下沙发垫子,或是把洗碗机里的碗碟拿出来放进橱柜,纯属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不过他也说不好他下意识就想帮着收拾一下的行为,是不是和昨晚在浴室门口听到的“五千刀或者五万刀一个月”有点关系。
如果那两个男生说的是真的,那他大概欠舒白欠大发了。
他哪里配的上让舒白这么“大出血”,来之前他还心里暗暗决定要跟舒曜把账算清楚,这下可好,这账倒是听起来挺清楚的,就是他清楚了,也还不起啊。
算了,江雨尘泄气的感叹了一下自己的天真,还是时不时看看自己能有什么力所能及的事儿做一做吧。
就像此刻,在冬日暖阳里什么也不用想的做着一些琐碎的事,心下还难能可贵的获得了片刻闲适的安宁。感觉也不错。
大概十几岁的心情就总是这样,会因为一些“小事”不开心,也会同样因为一些“小事”又变得开心。虽然江雨尘是个面儿上看起来挺“沉稳”的孩子,也不代表他内心情绪就不丰富——他只是特别擅长“装”在人前罢了。喜怒哀乐,也和其他同龄人一样,来得简单,去的容易。就比如,他昨晚那几乎要到达顶峰的烦躁,等睡一觉起来,再这么随便晒晒太阳,好像也就变得不算什么。他甚至能挺心平气和的回复一早江月发来询问他第一晚住进舒曜家怎么样的微信,并没有很违心的表示“还可以”。
不过他的“心情不错”也没持续太久。
舒曜的声音骤然响起时,他正站在窗边端详着矗立在客厅一角的那棵诺贝松。它应该是刚被搬进来不久,还没有来得及被装扮成圣诞树的样子。
“你在干什么?”江雨尘听见身后传来这样的疑问。
他回头,舒曜正站在不远处下了一半的楼梯上,还穿着睡衣,就那么眉头微微皱起的看着他。
江雨尘见到这个把自己活生生晾了一晚上的“哥”,几乎是瞬间就又起了烦躁的情绪。而舒曜那似乎永远都“高人一等”的姿态更是给他平添了几分莫名的堵。再想到昨晚从那两位男生口中听到的舒曜对自己的定义,他是真不想给什么好脸色。不过向来知道怎么“装模作样”的江雨尘自然是不会选择打破“表面的和平”,他只是挺坦然的转身面对舒曜,答得言简意赅:“看看树。”
舒曜看了他一会儿,嘴角抬一抬:“看吧。”
江雨尘从善如流的转回去,还真是把那棵诺贝松看的仔仔细细,认认真真。
舒曜走到开放的厨房区域打咖啡,扫了一圈四周,有些诧异的自己嘀咕着:“谁收拾的这是…曲霆么…”
“算吧。”江雨尘冷不丁的回答,倒是惊了其实是在自言自语的舒曜一下。“他和喻雅诗昨晚把垃圾都带走了,其他是我早上弄的。”
舒曜惊讶的看着江雨尘,半晌眉头皱起,道:“你倒也不必动手,这种事也不要你干。一会儿会有阿姨来打扫的。”
“我知道。”江雨尘听着,舒曜那语气不甚好,但他答的满不在乎,甚至没有转头看舒曜,“我也就是顺手。这种事算是哪种事?我反正放假了也是闲着。”
他这话说的淡然,任谁都能听出来他确实也没有在客套。
舒曜“哦”了一声,又问:“你放寒假,不回去?”
江雨尘知道他指的是回国,心下冷笑,他才刚住进来一晚上,就这么急不可耐的想赶自己走么。看来舒白那五千还是五万刀的,到底还是只能买个舒曜面子上过得去罢了。
“不回。来回一趟那么贵的机票,假又没几天,不值当的,毕竟我没钱。”他回答的又快又坦荡,反正自己在舒曜那儿的形象就是“硬蹭上来的穷亲戚”,他也确实嫌机票贵,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其实江雨尘实在不能算得上“家境不好”,江月现在在一家跨国大企业的核心岗位上做到中层,年薪也能够到七位数,这样的家庭情况若是在社交媒体上说一句“自己穷”估计都得被追着喷出上千条评论。不过财富这个东西向来都是没有绝对值只有相对值,家境好不好,得看和谁比,江月职位升的再高也还是个打工的,在舒曜的资本家视角来看当然是“穷亲戚”。再者,到底他们家也就江月这一个养家糊口的,江雨尘在国外念的私立高中,学费和生活费开销都很大,往后读大学更是会有越来越水涨船高的开支,他虽然从小被江月吃穿用度顶着力所能及的格养大,但在金钱观上还是“懂事”的。他也知道江月一个没背景没家世的独身女性在职场打拼很不容易,现在自己年纪尚小,还做不到替他妈分担什么实际的生活压力,但至少,尽量别给他妈增加负担,还是能做到的。
舒曜一时没有说话。
江雨尘自顾自的继续:“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可以白天都在外面呆着,晚上回来睡个觉就行。不会打扰你和朋友们。知道你们事很多,也不喜欢被打扰。”他说着像想起什么似的,“噢对了,楼上还有人吗?需不需要我回避一下?”
舒曜下意识就回答“没有,都走了。”沉默几秒才又开口:“那个,夜里,睡的还习惯吗?”不等江雨尘回答他又追了一句,似乎是在解释,“昨天,我酒喝多了,有点顾不上,没看手机,本来以为我爸会送你过来的,对不住。公寓的门禁卡帮你办好了,晚点他们会送上来。”
江雨尘的目光终于从诺贝松挪向了舒曜,说实话,他是真没想过舒曜还能主动说“对不住”这样的话的。
他刚才那几句说的有点忍不住的夹枪带炮,舒曜也肯定听出来了。毕竟他此刻眉头还是皱着。不过他似乎选择了隐忍和让步,没有和江雨尘话里带着的的刺针尖对麦芒,连说话的语气都似乎与平时一贯居高临下的感觉有所不同,难得的放软了些许。
于是江雨尘也试图说点婉转的来回圜一下适才的“硬”,随意的接上了舒曜上一句里的“酒喝多了”:“酒那么好喝么?”
舒曜挑眉:“你没喝过啊?”想了想自己回答了自己,“也是,你未成年呢。”
江雨尘轻笑一声:“我是没喝过。不过跟未成年也没什么绝对关系。难道你成年之前一口酒没喝过么?我不信。”
舒曜不置可否:“你和我有可比性吗?哎,说真的,问你呢,那屋你睡还行么?不行就换一个。”
江雨尘暗暗的吸了一口气,用来压制住自己随着舒曜的话“噌”的一下就窜起来的火气。果然不能指望舒曜会“放平姿态”太久,不过三两句的工夫,就又现回了那个“趾高气扬”的原形。他在心里默念了许多遍“相安无事是第一要义”,努力按捺下自己张口就想讽刺的冲动,铺上一脸灿烂笑容:“睡的很好,你费心了。”他笑起来总是睫毛颤颤,有金色的阳光在上面跳舞,“舒曜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