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抒宜:“嗯嗯。”
酒局是职场女性很难迈过的坎,傅斯屿并不想过多点评,“选择没有对错,再工作几年,你甚至会把负责人的名字都忘掉。但是你放心,拾业不推崇酒文化,也有一套完善的举报机制,助理告诉我,财务主管对你很满意。更重要的是...”他停下,唇角微扬,“我酒量也没你好。”
就像林抒宜此前说的,她说这番话并不是想从傅斯屿身上寻求什么。
但当她确实从他身上寻求到想要的东西,被看见,又或是一段理智又耐心的解释,林抒宜才恍然,这不合时宜的暴露并非心血来潮。
或许只是习惯从他的声音中获得慰藉。
辛丽住院那几年林庆文状态很差。亲人的疾病是光天化日下隐形而透明的凌迟,周边人很难理解,而能理解的人自顾不暇,家庭已摇摇欲坠,林抒宜不想给他们平添负担,就把所有喜怒哀乐都扔进躁动绵长的摇滚乐里。
大多是眼泪和绝望,无数个失眠夜里她戴上耳机,听着歌词中尖锐的抨击,对爱的渴望,以及对必将逝去之物的追忆和失落,他的歌陪伴她走过太多难以坚持的昨日。
稍显青涩和粗糙的嗓音是她的黑暗森林,她的永恒港湾。
以至于听着他的声音,所有难过的、怀疑着的,很轻易浮上来。她失态了,这让林抒宜看上去幼稚且不够理性。
但傅斯屿还是接住了,在他完全不记得她的情况下,在她学着成为大人却没能做好时顺手拉一把,而不是说教和欺凌。
就像早年第一次见面,他放慢脚步落在她身后,只因为她闻到烟味咳了一声。
后来她再没见他抽过烟,尽管他声称只是不想带坏未成年。
转眼八年过去,记忆中少年背着吉他,在烟雾中薄情而美丽的脸与当下重叠。
他好像没怎么变,无论八年前还是现在,依旧温柔好心肠。
他只是不喜欢她,这并没有错。但可以确定的是,她第一次喜欢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林抒宜有些心软,情绪泛滥,倾身向前,珍重说,“傅总,您真是个大好人。”
傅斯屿:“.........”
他一怔,随即稍显无奈,“我给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给我发好人卡的。”
林抒宜:“我是真心的。”
傅斯屿:“行吧,谢谢。”
*
宜市结婚登记采取预约制,林抒宜回去查了查,这周都约满了,考虑到傅斯屿后天要出差,周末才回来,两人最后选在隔天早上,现场排队把这事办了。
领证日是个大晴天,温度却冷冰冰的,跌至个位数。
毕竟是第一次结婚,林抒宜天刚亮就起床洗漱。杨帆在睡梦中听到一阵又一阵地轰鸣,抓起手机一看,七点半,闹钟都还没响,趿拉着棉鞋,蓬头垢面冲声源走,打开卫生间的门。
这一看惊掉下巴。
洗漱台挤满瓶瓶罐罐,卷发棒插着电搁置在板凳上,暖空气中飘散着泡沫发蜡、护发精油以及香薰加湿器散发的佛手柑雾气。
而这位化妆从来都画个眉涂个口红的极简主义,全妆,还在给自己补眼侧的阴影。
镜前灯暖黄色灯光落在她脸上,女人侧目一瞥,鼻梁中段微微突起的骨骼亮起来,薄眼皮上的痣随睫毛轻颤,眼光撩人。
“宝...”杨帆脑袋发晕,拉着她上看下看,“你去面试?这么隆重?”
还是上次见到前任被刺激得不轻,准备随时随地保持战斗姿态?
杨帆有愧,“对不起...是我没打听清楚,不然我真的不会推荐你来我公司面试。”
林抒宜安慰她,“真没事,你才进公司两周不到,不了解也正常。”
“那你这是...?”
反正她早晚都得知道,林抒宜合上修容盘,“我要结婚了。”
眼前人表情有一瞬间呆滞,随即结巴,“你...不是,我...等下,结婚??我在做梦,”她揉搓双眼,再睁开时眼神狐疑,神神叨叨念,“你这个月一直是八点起,但现在七点半,所以你是假的,我在做梦。”
好友坚定地掉头就走,几秒后,东南角侧卧传来关门声。
手机屏亮,傅斯屿的消息滑进来,说到她家楼下了。
发型和妆容都抓得差不多,林抒宜对镜再照一眼,在衣架拿外套时犯了难。
气温下降,她身体不抗冻,每年这时候都是长款羽绒服手套围巾从头裹到尾,在时尚和保暖之间,选择了保命。
但今天不一样,这是她兼职上岗第一天,而且毕竟是结婚...
林抒宜从衣柜拿出那件浅灰色羊绒大衣穿上,下楼后直面寒意,穿过窄巷,远远瞥见一台黑色车停在路口。
男人今天没叫司机,也换了辆车。低调奢华的款式,在挤满老破小的待改造区显得格格不入。
傅斯屿降下半格窗,坐在驾驶位偏头看着她一路小跑过来,看她轻柔卷发随风飞扬,碎发缠绕脸颊,被她轻轻揭起,拨到耳垂后。
待她走近,他收回视线。
冷风呼啸,林抒宜上车后整张脸都冻僵了,好一会儿才活过来,这才注意到男人的穿着。
他穿得很正式,衬衫束领带,换了一款更富设计感的腕表,黑色羊绒大衣敞着,休闲又不失精英感,更重要的是——
跟她是情侣款。
对于结婚时的穿着,两人没有过商量。只是个敷衍了事的假结婚,她准备妥当是职责所在,而傅斯屿不受束缚,林抒宜不期待他有多上心,所以...深感意外。
或许与默契无关,只是巧合。
或许不领证他也穿这件,与结婚无关。
车内,仪表盘后方传出指针转动般的拨响。
双颊渐渐回温,林抒宜压下情绪,移开目光,听男声道,“费心了。”
她下意识接茬,“您也是。”
再抬头时,瞥见他眼角带了点笑,拂她一眼,倒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