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湘竹转头看去,那艘小船已到了他身侧,他将哭昏过的小孩儿递上去。
沈慕林接住,才发觉这崽子浑身都是瓷实的肉,沉甸甸的,既对得起那大个子,也对得起那身绸缎锦衣。
梁庭彦伸出手,将快要脱力的顾湘竹拉上船,周遭的人这才松了口气。
上了岸,又有一郎中提着药箱匆匆而来,正是离这儿最近的那处药铺。
“谁伤了?谁伤了?”
沈慕林拍拍小娃娃的脸,没得到回应,郎中连忙把脉,正握着藕节一样的胳膊,就听见细小的呼噜声。
惹得一行人哭笑不得。
沈慕林托起那孩子:“大夫,麻烦给他瞧瞧,他也进了水。”
郎中一瞧,脸色先黑了两个度:“啥子呦,刚生过大病吧,才调养好,你这小子……”
围观中有人道:“老先生,他呀,是救人的。”
郎中叹了口气:“罢了罢了,给你开个药方,随我回去拿药吧。”
梁庭彦脱下外衫:“你先裹上,这天冷着呢。”
顾湘竹缓声问道:“三公子呢?”
梁庭彦这才发觉,竟看不见梁庭瑜了:“坏了。”
郎中回头道:“他方才来找的我,应当是回来了啊。”
梁庭彦顾不上旁的,边嘟囔着边去寻人。
沈慕林怀里的孩子咳了两声,悠悠转醒,瞧着周遭一陌生人,扯开嗓子就要哭,被沈慕林直接捂了嘴:“你掉河里了,他救了你,告诉我你爹娘在哪儿?”
“婶婶……呜……婶婶……”
小孩儿抽抽嗒嗒吸着鼻子,最外侧一大婶忽然道:“有点像是路……”
“周周!”
人群中挤出一乱了发髻的妇人,十分急切,那孩子看着来人,挣扎着下了地,边哭嚎着边扑向妇人。
沈慕林眉心轻蹙:“黎夫人。”
黎欣抱起路行周,似乎不顾被沾湿衣衫:“沈掌柜,好久不见。”
沈慕林看着顾湘竹煞白的脸,点了点头道:“改日再叙旧。”
黎欣道:“不远处有我家店铺,先让顾秀才换身干净衣服吧。”
顾湘竹微微摇头:“无妨。”
沈慕林却是应了声:“那便多谢了。”
他拉起顾湘竹,沉着脸跟在黎欣身后,顾湘竹忽而发问:“黎禾今日来了吗?”
黎欣嗤笑一声:“他今日也问起了你,非要我讲讲你是如何解了毒的。”
顾湘竹紧了紧搭在身上的外衫,黎欣瞥了一眼:“这风格,不像你俩的。”
沈慕林道:“梁家二公子很是仗义。”
黎欣轻笑几声:“梁二?说起来我倒是见了梁三,那小哥儿同过去倒没什么变化,竟还跟在黎明州屁股后面跑呢。”
沈慕林蹙起眉来:“黎明州?”
黎欣推开店门,迎他们进了后厢房,随行侍女立即拿出两身干净衣服,又送了些热水。
另一侍女要抱路行周,小孩子却扭动着不肯松手。
“放心,黎明州比黎禾还要脸面,梁三没事儿,”黎欣拍拍小孩儿,“倒是梁家,有意思极了——你们先换衣衫,这小崽子难缠的紧,我稍后便来。”
屋内很快只剩下他们二人,沈慕林动作迅速,冬日衣衫厚实,他只被染湿了外衫,原也不打紧,也不好拂了黎欣好意,便只换了一件。
顾湘竹浑身湿透了,走那一遭,冻透了不说,就连脱下浸满水的衣服也要费劲些。
沈慕林在心里叹了口气,拿起布巾,浸满热水,小心贴上那满头青丝,顺着发尾一点点上移,缓着着那些冷气。
顾湘竹解衣服的手顿住,沈慕林懒洋洋道:“睡一年了,羞什么?”
他这话张狂,虽说两人这一年间同榻而眠,可如此赤裸相贴却实在没有。
顾湘竹慢慢脱下衣衫,直到剩下寝衣,终是忍不住讨扰:“林哥。”
沈慕林丢下布巾,他不知到底在气些什么,论救人,顾湘竹没做错,可万一……
布巾入了水,溅起水珠,又落入盘中,激起些涟漪。
“你以后多顾着些自己成不?方才你退一步,由我去,岂非更……”
“不好。”顾湘竹道。
沈慕林话语间染了急躁:“你过些日子还要考学,且你刚养好身子,云溪道长又不知去了哪里,便是日后,总有他不在之时……”
顾湘竹轻声道:“你忧心我。”
沈慕林失了声音。
顾湘竹笑了下:“我也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