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少渊戳了戳他的肩膀,细问:“那个……我想请问,卷施是怎么走的?”
兰桡白了他一眼,不予理会,抬头看了一眼其他三人,说:“你们想听吗?”
三人异口同声表示:“想听。”
楼少渊拿手在他面前晃晃,想让他注意到自己:“哎哎!我也想听的!!不过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兰桡挑起眉眼,见他无知无畏,轻笑着说:“你真觉得我会傻到天天去找一个没消息的人?我可是外族人,自然是要打听这山间遍野了。”
说罢,听见“外族”二字,楼少渊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猛然站起身做出防御的手势,接连退避三舍:“哪里的外族人?”
当一头失去平衡,兰桡也是措不及防地摔了一跤,好在一旁的锦玉本能的扶了他一把,算不上仰面朝天,他还没起来就想破口大骂,但还是忍住了,强装镇定地说:“还能……关你什么事,哎,待会跟你说!据说这卷施是被蒙冤受屈后自焚而亡,死去的那个地方,名叫连云客栈,也就是一开始是要开乐馆的地方,也不知怎么开了家客栈,那年刚好是席湘筠出生不过五六月,据说她就是死于窗台边,临死前挑断了席生送的那把半死桐上的琴弦,扔于高楼之下,最初把席湘筠放入竹篮,转移到离屋极远的一棵柳树之下,火烧猛势之时先注意到的是一个小孩子,然后他大声疾呼喊叫,心急如焚,从而引来了许多孩子,后面火势爆发愈发迅猛,村里的所有人都赶来灭火,直到他们发现了柳树之下啼哭的席湘筠,将他抱回了席生家中。最后等到席生赶到,他原本想把卷施的尸身带回家中停棺安放几日,随后埋葬,惊疑的是,当时有个孩子站了出来,不让他带回卷施尸身,随后又来了很多孩子,叽叽喳喳的不想让他带走卷施,他也无法计较那些孩子之间的争吵,后来席生说了句什么来着?我忘记了。”
而后再也无人敢阻拦了,最初的那个孩子,只能愣在原处,当有人经过连云客栈时,他就守在连云客栈里面,加上还有一些粗木没有烧断,大雨连绵多日,最后楼房倒塌,也不知道他是死在哪了,还是不知去向,众人也不知道他是卷施的谁。
因为他深知,他也无法。
楼少渊刚好可以坐中间了,刚想拍拍凳子让兰桡坐下:“蒙受冤屈?是什么样的冤屈?”
兰桡索性不坐了,抓了抓脑袋,开始围绕着八仙桌来回转悠:“我也不知道啊,反正那套为爱而焚的谣言我已经不信了,应该是和民间的琐事有关吧?我好像记得有个也叫半什么的有关的,不是半死桐,我想不起来了。”
正当他思考着,无意中瞥见邵为雪手上的刺青,晃神间,兰桡指着她的左手,说:“哦对对!是师姐手上的半边莲!”
众人探出头,齐齐看向她的手,邵为雪想起,这是幼年时芦荻秋给她纹上的刺青,当时她也问过有什么寓意,芦荻秋给她的回答则是,只愿她往后能够像莲花一样“出淤泥而不染”,还有一个点是,如果哪天独淮客发疯变回原形咬了她,找到此花也能缓解毒性,反正再怎么说也不会是第二个答案,这莲花印的呈色较为浅粉,接近肉色,似乎只有莲瓣是有色泽的,远看亦不明显,说:“他确实说过此等“莲花”寓意,不过我也怀疑过刺青特殊,甚至是个标记,可是不知到底有何用?”
兰桡摇了摇头,对半边莲的事情也是一知半解:“我也忘记了她和半边莲有什么关系……应该是个民间组织,也是很多年前的事儿。”
楼少渊将手掌压在桌子上,着急地说:“那半死桐呢?这个宝贝该不会坏了吧?”
兰桡面不改色的说:“那倒没有,卷施既是旧主,这半死桐绝弦后作为席湘筠母亲的遗物,席生死后,席湘筠和柳弦绝将它收入了竹塘,隐约记得,偶尔也能在竹塘中听到半死桐之音,声曲最是妖异,变化多端,还有焚烧时的裂木之声,是不同于卷施活着的时候那种妙音,众人有可能也多虑了,半死桐既已断弦,因旧主已消亡,没有再沾活气弹奏,它也随之腐烂,郁闷时刻,独淮客却想到将自己身上最硬的那片蛇鳞拔下,施法将其护在半死桐表面,那半死桐整面就形成古铜色的屏障,虽然半死桐已经停止腐烂了,被注入灵力后又恢复原状,竟然开始日夜颠倒的不停弹奏,于是芦荻秋就将半死桐放入一种能平息镇魂的木质琴盒中,这盒既能隔绝天地妙音,也能隔绝桐木生死,于是半死桐再也没有发出过声音。”
独翊若有所思,说:“如果说是半死桐因为缺少丝弦才日夜不停奏曲呢?既然如此,那为何不将半死桐重新系弦?”
兰桡一脸看透的神情,摇头说:“我怀疑半死桐是沾过卷施的血才会显灵,再用柘丝换上新弦也没用了,一旦有新弦系上,隔了一段时间就会化成灰,即便柳弦绝取自己的柳条作弦,就算有灵力加持,半死桐木不知年岁多深,以他的灵力自然是比不过半死桐的,或许是旧主亲自挑断琴弦,弹奏时似有还似无,半死桐也不知何处寻死生,或许它也无意再还生了。”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这半死桐早已化成玄灵器物,想必卷施生前也很宝贵这把琵琶,可绝弦之事并非半死桐之意,可她为何能够做到如此绝情,至今缘起缘故无从辩解,还是故意为之呢?
楼少渊搭腔问:“席生没全名吗?”
兰桡不情不愿地说:“有吧,席生是庐陵人士,当时中进士后,县志有过记载,我也不知道全名,这些都是在永州话本中流传的,版本一二甚至更广,卷施和席湘筠这对母子,前后者也算得上是名胜一时了,相反这个席生却并无太多记载,就说当初散尽家财为斫木一事比较惊动世人,旁人也并无意向去谈论他的私事,那是因为卷施死后他就另娶了,还好这永州人呢,毕竟邻近,也多少知道一点,有的说卷施还是早点走吧,这席生不是个好东西,活着也是够呛,二人的感情多年来始终颇具争议,旁人自诩席生深情一世,死后与卷施同葬于九嶷山下,而引出了卷施也有一些为爱而焚的谣言,编撰了许多“投去琵琶灰飞尽”的话本,你要是在永州那些小店坐上几天,看你是外乡来的,指不定告诉你这些纷杂事,作为真人真事真奇谈,还且分为两派,一些人将席生和卷施奉为才子佳人,一些有论的,后者则是觉得才子佳人就应该是席湘筠和卷施,她与这席生之间的真相就不好辩驳,太乱了。”
楼少渊忽然纳闷:“这些事偏就矛盾,感觉怎么做都会传出各种不同的声音,当时他过的应该很苦吧?”
兰桡以为各执己见,顿时不满:“这还苦?”
楼少渊捂上嘴,赶忙摇头:“不是这回事!我是说那个席湘筠。”
兰桡毫不掩饰地说:“应该吧,反正席生遭遇了火灾还是什么,整个宅院全被烧了,后妻也死了,还有席生他娘,活活被烟呛死的,那个后娘把席湘筠和她儿子护出去,反正也死了,席生是瘫痪了几年,之后也没了,不知道是得罪了谁,我看还不如叫瘫痪郎呢,这席生死的也不冤,卷施离世后也没查明真相如何,没几个月就在众人的劝说之下续弦了,鬼知道他是晚年后悔还是什么呢?让旁人在他的墓碑前刻:席生与爱妻卷施同葬,了了一生。后面他的坟还被人敲烂了,卷施墓竟然在九嶷山分布数以百座,谁知道哪个是真卷施墓?席湘筠就是每年去九嶷山走一趟,拜拜他娘什么的,之后就是他弟被楼不已杀了,楼不已畏罪潜逃,最后这些年席湘筠一直在找他,没了。”
打听了良久,楼少渊情不自禁说:“你说的真轻快,毫不费力。”
兰桡双手抱臂,斜眼应答:“又不是我害的,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了,还反倒觉得是我无情吗?”
楼少渊连连抱歉,还是忍不住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是听你讲的这些事情特别有意思,没成想还有那么一段过往,不过在席家的生活总感觉怪怪的,要是他也能早点离家,也不至于遇到这些难以抉择的事。”
兰桡挠了挠后脑勺,收敛了一下神情:“那肯定,正所谓有后母就有后爹,他不清楚,难道别人就不清楚了么?这堪比寄人篱下好吧?所以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多方亲眷身上,父亲自从当了闲人不管不顾,那便寄希望于后母,可后母也是有自己的孩子……卷施不愿与席生母亲同住,我猜也是那一层关系,自己儿子连官名利禄也不要了,简直就是把自己的一辈子都搭进去了,整天围在卷施身边转,要是卷施和她住一起,指不定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或许卷施死后,让他另娶也是席母的主意,咳咳!而且啊,听说席生还打老婆呢?反正是说肯定是对老婆不好,家宅遭殃了!我记得蛮久之前,席湘筠的身上还有很多伤痕,他说是小时候摔得?摔得那有那么惨?也说是习武时弄的,他弟弟既是梦中而死,身上却也有多处伤痕,反正不清楚。”
事后独淮客想用灵力帮他减轻伤痛不留痕,因席湘筠体质较差,渡入灵力后也撑不住多久,有时候早早的醒来不见人影,有时候睡的却很沉,三人蹲在他床边注视半天也不见反应,生怕他在梦中死了,他们只好捣鼓了一些草药去调理他的身体,又隔了好些年才退去伤痕。
卷施与楼夫人处于同一时段,也不知道她们是否见过,但卷施殒命较早,楼夫人性情不佳,时常独往独来于洞庭湖一带,两位女子在潇湘之地享有盛誉,如今要问是否相识过,也已经太晚了。
有人也疑惑,似乎在她们身上留下的一切,她们的孩子没得到半分,也有人会认为,他们不及卷施与楼夫人半分,可人心不同,各如其面,一代风流已过,如今闻名于此的零陵丹青子、莲城荻花秋、衡阳淮江客、武陵断弦柳,其中皆有良工巧匠,字画双绝,纵目潇湘,自有来人。
席湘筠在民间的流传中早已绝笔,据说此人心性自如,为善君子,如若有人遇到他时想请教一番,他人也是毫不吝啬的,四人并聚楼台山后,相互拆明身份后的关系也是相当和谐。
等兰桡说完一切后也是恍然大悟,原来其中还有这等缘故,然而,卷施的名字也极有寓意,其意等同于一种草木,相传此草拔心不死,可见其生命坚韧,九死不悔。